《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65、第五十一章 半蛇（一）

　　罗二嫂子果然没说假话，她家的西屋几乎家徒四壁，两间屋子，只有上面一间屋角有一张破木床，床上被褥一应全无，只有一片干枯茅草凌乱铺在上头。轩辕承走上前去，伸手向床上摸了摸，摇一摇头，这些茅草不知为何，竟都是又软又湿，好像刚刚泡过了水一般，如此睡在上头，还不如睡在地下。
　　用手将这些茅草全都拨在地上，好在床板潮湿得不算厉害，用炎术将这床烤得干燥暖和些，这才转头对清涟道：“只有这一张床，你和碧尘师姐，还有这位姑娘在这床上歇歇。”
　　清涟转头看了媚儿一眼，摇头道：“不用了，她们两个睡床，我和你一起睡地上。”
　　轩辕承竟也不加劝阻，眼神温柔，向着她点了点头。
　　晚上果然是没有饭的，好在他们包裹里还有一小点干粮，拿出来众人分吃。
　　清涟挨在轩辕承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一块已经干透的硬饼子，却似根本没有胃口，一小点饼在嘴里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
　　“怎么了？”轩辕承低头问她，“我给你的饼子是最大的，你还不快吃！”
　　清涟摇头道：“我吃不下，我想喝水。”
　　其实轩辕承也有同感，他已记不清他们有多久没喝水了，这干饼子嚼在嘴里，好像连口中的最后一点水分也要榨干，干得冒烟，难以下咽。
　　“这村子里应该有水井，我出去找点水来。”轩辕承站起身。
　　清涟也站起来，把半个饼子随手往身上的褡裢里一塞，“我也去。”
　　这半天，媚儿只是一手拿着轩辕承分给她的饼子，另一只手托着香腮，乖巧的坐在那张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见轩辕承站起来，眨动明眸道：“轩辕哥哥，你干嘛去？”
　　轩辕承向她道：“饼子太干，我去给大家找点水。”
　　媚儿从床上跳下来，仰脸看着他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清涟闻言，微微蹙眉，将脸转向一旁。
　　轩辕承温声道：“外面寒冷，姑娘还是在屋里等候吧。”
　　媚儿容貌甜美乖巧，性子却甚是倔强，抬脚走到轩辕承身边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轩辕承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好吧。”
　　媚儿立时笑靥如花，拉住他右手，开心道：“轩辕哥哥，我们走吧！”
　　清涟站在一旁，看见她娇美天真的笑容，心里十分气闷，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外面天色已然全黑，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见哪间屋里点灯。轩辕承和清涟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水井，本想进屋找罗二嫂子问问，推了推门，却从里面锁了。
　　清涟道：“这家主人真是奇怪，好好的把门锁了，像防贼一样，这院子里连个后门都没有，不就是把我们几个锁在这里么！”
　　轩辕承想起早前进门之时那妇人的神态言语，低眸沉吟。清涟又道：“阿承，我们进来时看见的那个挂着棉布的屋子，里面明明是个人，那个罗二嫂子干嘛要说里面是死猪？”
　　轩辕承剑眉一轩：“你也听到了？”
　　清涟点头：“那么大的咳嗽声，聋子都能听见。”
　　轩辕承道：“我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奇怪，只是不知道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清涟想了想道：“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阿承，看她家现在黑灯瞎火，可能那个罗二嫂子不在家，我们穿墙过去，看看那间屋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轩辕承看着她，目光惊异，“你也会穿墙了？”
　　“那当然！”清涟得意道：“是琅琊教我的！”
　　琅琊，又是琅琊。明明知道琅琊和清涟之间只是朋友，轩辕承仍是不自禁的心里发酸。
　　“轩辕哥哥，你们说的什么穿墙术，我不会，你教我好不好？”媚儿在一旁忽然娇声说道。
　　清涟撅嘴，上前道：“干嘛要阿承教，我来教你就好了！”
　　轩辕承一叹，将她拉到身后，温声道：“媚儿姑娘，这个村子里有种邪气，你不会术法，跟着我们很是危险，还是回屋去，墨澜师兄会保护你们。”
　　“可是……”媚儿急道，神色很是不甘。
　　轩辕承却已转身，拉着清涟小手，两人念动口诀，身形转瞬消失在那扇上锁的门内。
　　屋子里果然没有一点灯光，南北两扇门都关着，比外面温暖许多，但因为空气不通，似是弥漫着一股很重的臭气。
　　轩辕承低头想和清涟说话，却见她一双黑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不禁一呆，愣愣道：“你看什么呢？”
　　清涟也不答话，忽然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脖子，在他左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清涟……”轩辕承顿时有些酥软，脸上又不争气地烫起来，幸好没灯，她看不见。正想回抱住她，却听她的声音在耳边娇声说道：“阿承，以后除了我，谁拉你的手你也不许让！”
　　“啊？”轩辕承差点摔倒，原来这丫头跑上来亲他，是为了这一出。
　　“你听见没有嘛！”
　　“嗯，好，听见了。”
　　黑暗里好像听见清涟轻轻的呼吸声，轩辕承心又酥软了，忍不住又要伸手抱她，却听她又道：“还有法术，你也不许教给别的女人！”
　　轩辕承嘴唇凑上去，应是碰到她脸颊，香香滑滑，亲了一下，口中应道：“不会教。”
　　罗二嫂子好像真的不在，这半天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轩辕承拉着她手，悄无声息的向着那间挂着棉布帘子的屋子挪去。
　　布帘之后，比外面更黑。伸手一点点撩开帘子，一股温热的恶臭扑面而来，清涟猝不及防，张嘴便要呕出来。
　　轩辕承自己也被这气味熏得腹中翻江倒海，等到听见清涟的呕吐之声，已经迟了，索性也不再拦她，只是凝神戒备，以防出现什么突然的攻击。
　　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音，甚至就连呼吸声也没有。
　　轩辕承忽然伸手掀起门帘，一步跨了进去，月石的银光在他手中亮起，将这间屋子照得一片明亮。
　　这屋子里空无一人，不但无人，也没有死猪。
　　屋角有一张床，上面堆着几层被褥，发黑的棉絮从破烂的被头里翻出，肮脏不堪。被褥中间有个凹坑，看形状似是一个人的样子。地上到处堆着大大小小的药罐，横七竖八，四下翻滚。轩辕承慢慢走到那张床前，仔细察看，越是挨近那张床，鼻端的恶臭之气便越是浓重，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这些被褥比方才远看更为肮脏，除了那些长久不洗造成的黑油污垢，在被子和褥子上，还到处沾着一片片粘稠的黄色，好像是人身上溃烂流出的脓液，那些恶臭的味道，多半便是这些黄色的东西所发。
　　“阿承小心，别踩到脏东西！”清涟在一旁提醒。
　　轩辕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边有一滩黑红色的黏液，又臭又腥，不止是床边，每隔几步，便有一滩这样的东西，只是越往后，这黏液的面积越小，最后到门口的时候，便只有几滴洒在地上。
　　“我们出去看看。”轩辕承低声道，带着清涟退出这间恶臭的房间，用穿墙之术遁出房门，来到了罗二嫂子家的院墙之外。
　　村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清涟抬头看看天，天空黑得渗人，乌蒙蒙的，没有一颗星星。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也是这样静得怕人，那就是白云山庄。
　　轩辕承也抬头望天，眉头紧皱，天上无月无星，根本无法推算现在的时辰，若按他们踏进这罗家坪时是傍晚，现在大概应是晚上戌时左右。
　　“我们在这村子里四处走走，看看有何异常。”
　　这个罗家坪果然很是异常，傍晚他们进村的时候明明看到很多村民，还听到此起彼伏的犬吠之声，而现在一个时辰不到，村落里竟像是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和罗二嫂子家一样，房门落锁，屋子里黑漆漆的见不到一点灯光。更为诡异的是，不只没有人声，就连这村子里的狗好像也都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偌大的村落，竟听不到一声狗叫。
　　轩辕承在街边沉吟片刻，忽然走上一户人家的台阶，身形转瞬隐没，须臾又从门内出来，向着清涟摇一摇头。如此又潜进了几户人家，全都空无一人。
　　两人这样一路察看，一直走到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