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36、第四十二章 消失（三）

　　裴夫人听见他的问话，茫然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和他冰澈的双眸对视了一瞬，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清明之色，喃喃的道：“怀安，怀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怀安！怀安不见了，他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轩辕承尽力令自己的口气镇定沉稳，以免再刺激到裴夫人，这里距离他们上来时的那处悬崖已经很远，裴大人已经残废，双腿根本不能行走，那这样活生生的一个男人，又是怎样不见的？
　　裴夫人怔怔盯着轩辕承的双眼，眼中又出现了方才那种呆滞茫然之色。轩辕承握剑的手指渐渐收紧，声音却放得更缓，温声道：“裴夫人，你好好想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找到丈夫。”
　　许是他声音带着无尽的令人心安之感，裴夫人脸上的迷茫之色略有消褪，低下眼睛，似是在仔细回想，轩辕承也不说话，只是耐心地等，过了很久，裴夫人的眼睛像是忽然亮了一下，张开干裂的嘴唇，断断续续地道：“虫……虫……”
　　轩辕承眉心一皱，“虫？”
　　裴夫人连连点头，“虫子……我看到好多虫子飞过来，然后……然后怀安就不见了！”说到此处，她的声音重又尖利起来，眼神迷乱，似乎再次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悬崖的方向跑去，“我要去找怀安，我要去找他！”
　　轩辕承抬头看见她背影，忽然也纵身而起，几步赶到裴夫人身后，左掌斜切在她颈后，裴夫人闷哼一声，软软倒了下去，轩辕承伸手将她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清涟从后跑上前来，见此情景道：“阿承，你……”
　　轩辕承道：“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已经神志不清了。”
　　清涟道：“我知道，可是……”不管裴夫人变成何种模样，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长安裴府中那个明艳豪爽、疼爱自己如同娘亲的美丽女子，不管何时，她都不愿意裴夫人受到一点伤害。
　　轩辕承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放心，我并没用力，她这等状况，若到处乱跑才更加危险。”
　　清涟脸上神情甚是难过，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蹲身守在裴夫人身边，不声不响。
　　轩辕承低头看了她片刻，转身向着木然立在一旁的碧尘走去，仔细检查碧尘身上是否有伤痕，见她玉容虽然一如既往的苍白，却似乎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向着墨澜道：“墨澜师兄，裴夫人方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
　　墨澜点一点头道：“不错。”
　　轩辕承皱眉道：“你怎么看？她说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方才仔细察看了这里，并未看到有什么虫子。”
　　墨澜脸色亦是凝重，接口道：“这件事的确太为诡异，况且她现在似乎已经神志混乱，所说之事，到底是确有发生，又或是她迷乱之中产生的幻觉，现在都未可知，虫子一说，实在是玄乎其玄。”
　　轩辕承转头看了一眼在昏迷中还在不住抽搐的裴夫人，眸中也露出深深的灼痛之色，“不管所谓的虫子是有是无，裴大人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此凭空消失，究竟去了哪里？”
　　墨澜不语，他实在无法回答轩辕的这个问题。
　　轩辕承忽然道：“她们留在这里，我们两个到悬崖边上看一看。”
　　同清涟说明缘由，两人重又来到了方才过来时的悬崖之边，但见黑气涌动，断石残缺，除此之外，并无一点声息。轩辕承眼望崖底，想起秋水也是从这里坠落下去，心中悲痛之感更甚，默然蹲身在崖边，久久不语。
　　墨澜神色亦是沉重，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开口：“轩辕……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其实我也一样，但这个地方的诡异恐怖也许不是你我能够想象，不管秋水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管裴大人到底去了哪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走下去，解开这所有的谜题。”
　　轩辕承仍旧不语，很久才轻轻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和他一同沿着那条布满石鸟的道路走回那座大厅。
　　大厅里轩辕承刚才打破的那面墙壁上，赫然有一个大洞，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砖石塌陷，摇摇欲坠。轩辕承探身进去，见这面墙外似乎是个夹层，密不透风，看空间十分狭窄，就连站一个成年男子都不甚够，实在不知刚刚那三只巨大的怪鸟是如何在里面共同生存的。侧身进到这夹层中又仔细搜寻了一遍，果然都是实实在在的高墙，只不过这次的墙上一片光滑，没有一丝缝隙，更加没有内层墙壁上那种异样的墙砖。轩辕承将焚天剑锋一点点插进面前坚硬如铁的墙壁中，硬生生的撬出了一道缝隙，他本想用灵力将这面墙也撕开一个大洞，但这夹层外的高墙却像是一个无尽的泥潭，无论他用出多少灵力，都被这泥潭无声无息地吸走，焚天软软的使不出一点刚猛之力，根本不能撼动这面高墙分毫。
　　轩辕承只觉胸口气血上涌，体内灵力流泄越来越快，心中凛然，用力将焚天从刺入的缝隙里拔出，转身从墙洞里重新钻了出来，向着墨澜摇了摇头。方才点燃的火把早在打斗中熄灭，墨澜用灵力点亮月石，两人就着月石柔润的光芒又将这间大厅重新彻底察看了一番，仍旧一无所获，他们身处的这间大厅似乎就是这条道路的尽头，孤零零的悬于这片与世隔绝的黑暗空间。
　　两人正自面面相觑，忽听大厅之外传来“咚”一声响，似乎是人摔倒的声音，同时大惊失色，双双飞身而出。轩辕承先出了木门，一眼看见清涟竟然摔倒在裴夫人身旁，正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见她们三人并未少了谁，轩辕承心里略微放心，飞身掠到清涟跟前，双手将她抱起，口中柔声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竟然这样都能摔倒……”刚说了这一句，却忽然顿住，脸色有些变了，紧紧抱住清涟，双眸盯着她脸，大声道：“清涟，你怎么了？”
　　清涟口中低低嗯了几声，一双黑黑的眼睛焦灼地盯着他，似是想要抬手去抓他手，却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已没有，冰冷的指尖从他手背滑过，拼命大口喘息，脸色渐渐发青。
　　轩辕承二话不说，从胸前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玉瓶，从里面倒了几粒晶莹剔透的药丸出来，飞快用手指塞入清涟口中，抬起她下颌帮她咽下。
　　墨澜在一旁手举月石，看着清涟的脸色，倒吸了一口冷气，“毒？”
　　轩辕承微一点头，“我给她吃了冰雪化邪丹，应该不会有事。”
　　墨澜默认。冰雪化邪丹是太虚结境的解毒第一灵药，几乎能解百毒，就算遇到十分阴毒厉害的剧毒，就算不能尽解，也能缓解中毒之人的痛苦，延长生命。
　　清涟在轩辕承怀里躺了半晌，原先急剧的痛苦之色渐渐平复，脸颊也渐渐恢复少女的柔白，眨动睫毛，似乎极是困倦，就要躺在轩辕怀里睡着。
　　轩辕承半坐在地，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一手轻抚她头发，另只手拿起她身侧的一只手腕，想要替她把脉。
　　刚刚抬起她手臂，神色却微微一愣，握住她手仔细看去，却见她雪白的小臂内侧有两道细细的小口，像是给什么带锯齿的东西撕开一般，伤口参差不齐，还在慢慢向外渗血。
　　“这是什么伤口……”轩辕承皱眉沉吟，从身上掏出金创药轻轻洒在她伤口上。
　　墨澜也弯腰仔细看了一看，沉吟道：“像是给什么东西咬破了。”
　　轩辕承起身抱起清涟，墨澜弯腰扶起已经醒来却呆呆不语的裴夫人，连同碧尘五人一起重新走回大厅，坐在地上。
　　三个女子睡的睡，倦的倦，都斜靠在破落的墙壁上昏沉睡去，只有轩辕承和墨澜还清醒如初，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