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80、不知放下二字故

　　我伏在他的怀里，淡淡的草药香漫过鼻息，使人不由的心安不已。从前的小心谨慎，从前的避之不及，从前的不信在他面前已化为乌有，平生没有渴求过，如今却想任性一回，他的骄傲，我的矛盾，只愿将一切抛却，此刻拥紧彼此。
　　“听你这般说，我心里当真高兴。”自头顶传来他轻柔的话语，却渐渐化为一丝无奈，“真想就这样拥着你，阡陌野望，嗅一世柳槐花茗，奈何，奈何……”
　　听他连叹两次，我心中一惊，猛然间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刚才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了无踪迹，仿佛不过我自说自语。
　　“怀逸，怀逸……”我如梦初醒，失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四下并无人回应。但见，眼前的云气似有异状，那分散的云团聚拢来，渐渐幻化出一个人的模样。“世人只道痴男怨女，惑矣，惑矣。”
　　我被这乱言乱语惊异，打量着那团“云气”。却哪里还是一团云气，渐渐幻化作一个白须老叟的模样。手中携了一只紫金琉璃朱砂玉壶，眉宇间宽和有度，身上罩着的云银甲胃青衫略有松散，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你是谁？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微微咧起嘴角的胡须，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老朽自然从该来的地方来。”
　　什么定数的，我只觉得越听越迷糊。
　　“傅解语，你此刻没有什么别的想要打听的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在我惊异的眼光下，他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老朽不仅知道你叫什么，更知道你非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只是误闯入罢了。”那老叟的话彻底使我说不得话来。
　　顿了一会儿，白须老叟接着说：“若老朽此刻便指你一个回去的路，你愿意回去吗？”
　　我听了兴奋的睁大双眼：“你真的有能够回去的办法吗！？”
　　想起我在这个世界呆了好几月了，现实世界的人，纵然我已渐渐忘却了他们的模样，但我还记得我是要回去的。我如今真想立刻飞到他们身边。
　　高兴之余，眼前却忽的浮现那一抹温暖的白影。如果我回去了，那他呢……
　　“白须老者，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一定知道很多东西。我只想问你，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那肖怀逸他会怎么样？”
　　“你不是想要离开么，为何还要问起他？”白须老叟问。
　　“我……”我收回眼光，“从前我是想尽早离开，也不想与他沾染上任何瓜葛，可如今……真要我离开，我却竟会不舍得……”
　　那白须老叟捋着胡须，口中念道：“世间几多痴儿女，平生不爱食君禄。削容甘被情爱苦，不知放下二字故。”
　　削容甘被情爱苦，不知放下二字故……
　　“小姑娘，看你身量不凡，竟也不懂得‘放下’二字。”那白须老叟叹道。
　　“老者，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但凡逃不过生老病死，爱恨嗔痴。小女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痴傻之人，如何逃脱？”我涩涩一笑，似乎为自己的凡俗心思。
　　“单小姑娘这番话，便知姑娘慧根不浅，与佛有善缘。也罢，老朽便做个顺水人情，告知姑娘。”
　　他轻叹一声，却肃然敛容：“肖怀逸在你进了这虚化梦境之时，幽魂已去，此刻他身后之人正料理后事。”
　　听及此，我浑身绷紧，揪住胸前的衣襟有些颤抖：“你说什么？他……他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他怎么会死了？老者，你是不是弄错了？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了呢？”我扯着他的袖口，痛哭起来。
　　“禹东国君主肖怀逸，自幼时体弱，连月不断药。中秋宴突发恶疾，医治无效，驾崩。享年二十六岁。”白须老叟见我不信，将肖怀逸的死生重复了一遍。“你我皆知中秋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若安心要他死，以肖怀逸的底子，你这一刀自然要了他的命。”
　　“我……是我，是我杀了他……”听此言，我松开了手，连连向后退去。然而却想起那时一直回响在耳边的声音，魔怔地喃喃道，“是她，是她……”
　　要我举刀的是她，要我为闻人之谦报仇的是她，要杀肖怀逸的也是她——傅解语！
　　“是傅解语，是她要杀了他……不是我……”我捂着耳朵，痛哭起来。
　　“是傅解语要杀了他，是你要杀了他，傅解语是何人？你又是何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什么是虚幻，何又为真实？这世上从没有变化的虚幻，也没有不变的真实。”
　　“什么意思？”我问。
　　“何意？”他高深莫测一笑，“‘心怀逸志，一语妙解’。小姑娘，当日后某一日你参透其中的秘密，就会明白老朽今日所言了。”
　　我微微蹙眉，无心研究他话中的玄机，揪住他的衣角道：“如果你有办法送我回去，那你一定有办法救肖怀逸的，求你救他！”
　　老叟捋须轻叹：“送你回去不难，违逆生死却难。”
　　我不肯罢休：“不，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救他一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什么都不要？”老叟轻挑眉峰，“要你舍下回家的念头也愿意？”
　　“舍下回家的念头……”我微微一愣，尔后却依然换上坚定的信念，“我愿。只求你救他，什么回不回家，什么性不性命，我情愿都不要。”
　　“哈哈哈……方才老朽说你不得顿悟，无法舍弃，却原来你将这些都托付给了肖怀逸。”老叟朗笑一阵，面带歉意，“即使小姑娘你有这样的觉悟，老朽却只能说抱歉。肖怀逸注定命不过二十六岁，如若强行逆转便是逆天而行，老朽断不能违逆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