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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夜枯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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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夜枯荣
“我的兄长,真的是非常了解我。”刘蔷笑了,“的确,和每天都能看到他相比,区区一点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我也同样非常了解他的秉性,他从来就是个自私的,想要什么,必定不会直接去争取。他名义上是替行之留住了我,实际上不也是替自己留住了行之?我的这位哥哥啊,办事总是如此滴水不漏。”
陈安默然以对,也许是太大的惊讶阻塞了他的思维。
“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这就要问我的哥哥了……”
因为用力过猛,刘蔷的手指被琴弦割破,流出红色的血来,很快又在月光中慢慢蒸腾干净——鬼魅是不会流血的,那是人的专利。
“因为他看不见,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只有晚上出来弹琴给他听,只有在月圆之夜,我才敢稍稍离开未央宫——以前的时候,我和他经常在月下弹琴。”鬼魅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了那段温暖而悸动的心情,“告诉你,我还偷偷地亲过他呢——趁着他喝醉的时候。那时候我真开心,再没有什么比那更开心了。”
接着,刘蔷的情绪又很快地低落下去,“可是七年了,他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不是,陈安想说,不是这样的,每一个清晨,韩深总是第一个来未央宫,每一次皇帝传召,他从来不推诿,很多时候,也总是跟陈安磨蹭到黄昏才走。
刘蔷啊,你难道不知道,没有皇帝的命令,外臣不得留宿内宫么……他真的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
太过残忍,陈安最终没有把这些真相说出去。
“小陈——他成婚的时候,你替我去看一看罢。”琴师像个孩子一般仰脸看他,渴望地说。
韩深的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新娘妩媚而温柔,简直没有一处地方不让人满意。
陈安呆呆地坐在酒席间,看韩深一桌一桌地敬酒,轮到自己时,他几度想开口,几度把话咽了回去。
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幸福罢!
陈安向鬼魅复述了一遍婚礼的盛大,琴师换了一把新琴,开始弹那些喜庆的曲调,来来回回地弹奏。陈安开始想象那些无关自己的往事,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当年月下,他们也一起吟诵过这句诗么?这句诗里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不论是怎样的故事,现在都埋在灰烬中了。
龙额侯大将军韩深为汉室江山戎马一生,他的名字与历史上那位明君一起铭刻于史册的光辉处,而不像另一个名字,只能在犯上作乱这四个字后面慢慢臭掉烂掉。
韩深过世后,皇帝下旨要将他葬在自己陵墓的东侧,中间只隔一座小亭,而皇后的陵寝尚且与这边遥遥相对。
这是无上的容光,本朝臣子没有几个人能得到这样一生一世始终如一的信赖和宠爱。
从那以后,再也无人听见废宫中的琴声,皇帝驾崩后,传闻有一位默默无闻的未央宫守卫长自请守陵,出发的时候,只在腋下挟了一把古琴独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