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时又逢君(又名小小)》沐一寒

2、第二章

　　第二章
　　阳光明媚的午后，郁郁葱葱的藤萝沿着高墙回廊蜿蜒攀爬，洒下一片一片的绿荫。树枝高处，知了乱糟糟的叫声在丛丛绿叶中显得过于嘈杂，蜻蜓支着翅膀停靠在荷花浅浅粉晕，湖水散开的涟漪还不曾停息。
　　“渺儿，渺儿！”奶娘一声急似一声的呼唤从月亮门外传来，伴着匆匆的脚步声。
　　葡萄架下探出一个粉嫩白皙的小女娃娃，如瓷玉的肌肤嵌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墨黑眸子，浅浅的细眉，弯弯的睫毛，精致的鼻子与花瓣般浅色柔嫩的嘴唇便显得尤其灵动。
　　女娃娃快速把头缩到葡萄架下，让浓密的墨绿叶子遮住自己粉白粉白的衣裙，粗糙的藤枝隔着衣衫蹭到女孩脊背，痒痒的，让她有点想笑。
　　奶娘急急走了几步便顿住，在院中紧张的四下张望着，皱纹深深的脸上满是焦急，手中不安的摇着半旧蒲扇，抬头看看悬在正空的骄阳，颇为宠溺的低声埋怨着，“这个小祖宗，又跑到哪里去了？真真急死我了！这么热的天儿！”
　　奶娘根根银白却梳的整齐的圆髻在阳光下反射出明媚的光芒，偶有一丝风吹动，她的头发也一丝不乱，只是褶皱的额头上渗出大粒的汗珠来。
　　“嘻嘻！”苏渺躲在葡萄叶丛下，乌黑透亮的眼睛透过叶缝，落在院中奶娘洒落一衫灿烂阳光的裙角，捂着嘴偷偷极小声的笑着。
　　葡萄藤上葱葱郁郁的叶丛似乎挡住了炎热的阳光，浓荫之下，丝丝缕缕的凉风从葡萄架下寻隙而入，沁凉的风意清爽的贴着纱裙下的肌肤，舒服极了。苏渺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小小的弯起了嘴角。
　　奶娘遍寻苏渺不见，重重叹息一声，颇为失望的走出院门，去其他地方寻找了。
　　苏渺在奶娘走后，又隐藏在葡萄叶下好一会儿，认定奶娘不再回来，便松了一口气，像只猴子似的从盘虬的葡萄藤中灵巧的钻了出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抹掉额头上的汗，奶声奶气的说，“终于走了！可累死我了！”
　　“扑哧！”从葡萄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清朗像风一般的清凉。
　　“谁？！”苏渺小小的身子猛地转身，头上系着的粉色绸带似蝴蝶般在阳光的光晕中翩翩起舞，水灵如玉的乌黑眼眸望向笑声来处，张的大大的。
　　原本空无一人的碧绿葡萄架上，不知什么时候竟随意悠然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像画中一般的人儿，有意无意的看着苏渺。
　　坐在左边的男子曲着左膝，右腿恣意搭在葡萄架上，手上握着一柄绘着水墨山水的折扇，一下一下却落地无声的敲在葡萄架上。他面如冠玉，肌肤欺霜赛雪，眉眼却很深邃，含着笑意的眸中是深深的深青色，薄唇似笑非笑勾着一道弧度，好似不经意间便能流出几许笑声；他一身白色广袖丝袍，玉白腰带上浅浅绣着银白的梨花，及腰散着青黑色长发，仅在齐额处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松系在脑后，显得缭乱不羁中又潇洒自若。
　　而在他右侧稳重坐着的女子，好似只有十五岁的模样，只穿着件宽松的翠色长衫，腰间简单系着的同色腰带上绣了细长的柳叶，在腰间散开的乌黑如墨的长发，在发根处却是用一条石青丝绦不松不紧的束缚着，很有仗剑天涯英气勃发的气质。她脸颊很瘦却很白皙，眉略有些浓而英气，长长的睫毛下是深如潭水的黑眸，眸中神色沉凝，森然寒意仿佛令她周围的空气都降了温度；鼻梁挺直，而唇却很薄，像是时常抿着的样子。明明是年轻的脸庞，却面无表情，颇有少年老成的感觉。
　　那名男子正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苏渺，对一旁的少女说，“哎，柳！你看，这个女娃娃好像挺有趣儿的！”
　　苏渺瞟了一眼白衣男子，目光与翠衣少女深沉的眸光交汇，歪着粉嫩粉嫩的娃娃头，神色疑惑的脆声问，“喂！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你坐在葡萄架子上干什么，想要乘凉吗？”
　　翠衣少女目光不掀起一丝波澜，她左边笑意盈盈的男子却险些从葡萄架上跌落下来，眼睁得圆圆的一动不动看着苏渺，极其惊讶的问，“你，你，你能看到我们？”
　　“嘁——”苏渺不屑的转过小包子般玲珑可爱的娃娃头，一脸鄙视的看着男子，脆生生的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看不到你们，怎么可能跟你们讲话？”她再次好奇的盯着女子，“我叫苏渺，奶嬷嬷叫我渺儿，你也可以叫我渺儿。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见过你吗？”
　　少女只是稳稳当当的坐在深绿的葡萄叶上，沉静的看着苏渺，玉容古井不波。倒是那名男子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深青色的眸中绽放着八卦的光芒，热切的跟苏渺攀谈，“她叫柳，我叫离夏。你多大了？除了看到我们，你还看到过别的，额，像我们这样的人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见到的，多吗？你经常见到这些吗？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苏渺歪头听着离夏一连串的追问，似乎有些不解的问，“我今年五岁了。我能看到父亲和奶嬷嬷、春草她们…可是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是你们那样的人？你们和春草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额？”离夏兴奋的目光一滞，面色尴尬起来，“这个，这个…也没什么不一样吧…”他掩饰的咳了两声，似乎才意识到面前只是一个五岁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他根本解释不清。
　　苏渺低头沉思了几秒，抬起头后面色严肃的问，“如此，我还未问你们究竟是何人，竟然私闯民宅，难道不怕我告官吗？”
　　“呵呵，”离夏僵硬的笑了两声，瞅瞅面色一成不变的柳，又瞅瞅言词严厉的苏渺，一手打开折扇掩住半面，一手抓抓后脑勺，“我们是谁么…你只要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就行了…再说，官府肯定也不可能抓我们的”
　　嘿嘿，他们连人都不是，肯定也不会是坏人啦~~
　　苏渺紧紧盯着离夏四处乱转的眸子，语气毫不放松，“你们都未曾道明来历，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
　　“呵呵，”离夏面色恢复了自然，“女娃娃，你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把见过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好！”
　　苏渺没说话，拧住小小的眉头，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仿佛在尽力思索什么似的，不时抬头仔细观察着一动不动的柳。
　　“喂，柳，你不会真的认识这个女娃娃吧？”离夏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苏渺，一边凑到柳的耳边说悄悄话，“她竟然能看到我们？真是不可思议……”
　　柳沉默着看着正在思索的小小人儿，心中却不似面容的沉静，一圈圈的涟漪从心底荡漾开来，撩拨起往年的记忆。
　　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婴好似长大了，眉眼间已经依稀有了精致的风情，就如她薄薄软软的头发上系的丝绸一般，像只活泼灵动的粉色蝴蝶，无忧无虑的在阳光下翩跹。
　　她……叫苏渺么？她，好像还记得自己？
　　她下意识的摩挲了下手指，怔怔看着葡萄架下立着的小小身影，奶生生的模样却仿佛不经意间，从心头烙下一个印记，忽然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
　　“离夏，走！”柳清冷的声音将苏渺从思索中唤醒，离夏也有些愕然的看着柳，有些无奈的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哎，别走啊！”苏渺急急喊了声，急切而盼望的看着柳。柳深深看了一眼苏渺，微微闭上眼。
　　“渺儿！你在这儿啊！”奶娘熟悉的声音似乎就在院落外，苏渺不由转头看向院门。
　　几乎同时奶娘焦急的身形从院门口便冲过来，紧紧抱住苏渺，“可把嬷嬷吓坏了！这么半天，你都去哪儿了？”
　　“嬷嬷。”苏渺闷闷的回答，狡黠一笑，“我一直在这儿呆着呢，刚才躲在葡萄架下，嬷嬷才没有发现。”
　　“你个猴孩子！”奶娘又是哭笑不得又是爱怜的嗔怪着苏渺，悄悄眨了眨眼睛，把溢出的泪水逼回湿润的眼眶。
　　“嬷嬷，我错了！”苏渺乖巧的认错，又雀跃的跟嬷嬷分享着，“嬷嬷，我刚才看到两个好漂亮的大哥哥大姐姐呢！”她还和他们聊得好开心呢！
　　奶娘一愣，又紧紧抱了抱苏渺，摩挲着她细软的头发，一脸怜惜，“好孩子，这院子一直是空的，哪儿有别人。你大概是看错了吧？”
　　渺儿一直几乎都是独居深院，没有其他玩伴，她的内心一定十分的寂寞吧！想到这里，奶娘更温柔的抚摸着苏渺的小脸，抱着她往院门走去。
　　不是的！
　　苏渺紧皱着眉头，想告诉嬷嬷，她没有看错！她真的遇到了！
　　她挣扎着在奶娘怀里扭过身子，圆润明亮的水眸期盼的望向葡萄架。离夏和柳能够为她证明的。
　　可是，她瞪大眼睛，愣住了。
　　葱郁的葡萄架上，分明是空荡荡的，好似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
　　金色的阳光洒在翠绿的葡萄叶上，灿烂的反射着光辉，浅浅的风撩拨着细嫩的叶子，在艳阳下仿佛挟着几缕凉意。
　　离夏，柳，你们……去哪儿了？
　　方才明明是笑语盈盈，却消失的如此之快，仿佛只是错觉！苏渺咬着指尖，深深蹙起细细的眉。
　　颤抖的葡萄叶在浅风中瑟瑟，犹如风中隐藏的叹息。翠叶浓深处，仿佛在不知何处有一双墨色眸子，在望着空落落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