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娱乐圈之天生“杀”手》不想工作

25、溯回

　　俗世之人唯物，依傍物质而生，化外之人唯心，相信万物有灵。

　　在□□某座与世隔绝的深山内，就居住着这样的一族。

　　------巫族，远源上古，神之子息，与世外桃源一般，非有缘之人不得见。

　　时间追溯至十三年前，那时的阎女令还不足五岁，甚至连名字都是不同如今的……

　　“巫主，该起来了……巫主！快起来，快起来！……”年迈的声音听来十分地急切，仿佛性命攸关似的。

　　这是一片柔软细密的草地，青翠嫩绿的色泽，缓缓起伏的弧度，后方绵延向远方，前方归拢入巨大的湖泊。

　　净蓝天空中的云团在草地与湖泊上投下极淡的阴影，风轻而安静，天地美得像是一幅画卷……

　　一位穿着白色棉布对襟衣裳、深蓝直筒布裤，雪白的发挽成齐整的团髻的老人正神色急切地唤着闭目躺在草地上的小女孩。

　　躺着的女孩儿大约五岁不足的样子，长发黑而直顺，散落在草丛之中，精致的小小脸蛋如冰雪般白皙，长直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整个人毫无气息，永眠般的沉静。

　　焦急的老人惊得发抖，踌躇了一会儿，终似下了决心。

　　但就在老人的手要碰到女孩儿的时候，那孩子却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当真如淬了寒冰一般，幽黑如渊，毫无生机，让人不由地发憷！

　　老人登时松了口气，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小小的女孩似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旁的老人，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个方向。

　　她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的是不一样的……

　　万物带着黑色的虚影，大地上蠕动着散着黑雾的炭黑色人形轮廓，消弭了又凝结起来，凝结后又默默消失，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女孩慢慢地站了起来，动作迟缓生硬。

　　哗啦啦的锁链拖响声随着女孩动作不停在其耳边回荡着，那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她的十指、手腕、脚腕上都缠着粗细不同的黑色锁链，每条锁链都连结着一个“人”的“心脏”，其实他们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巫族之人皆称他们为“灵”……

　　女孩黑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锁着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女人，那个女人心口处长着的链子很粗，也最短，另一端诡异地缠着女孩的脖子。

　　虽然女孩明白所有的链子都不会伤害她，但是，那个女人狠毒的眼神，总是让她有种被死死掐住了脖子的感觉。

　　不，那个人的确很想掐死她。

　　但是，结成因果链的“灵”是不能噬主的，尽管那条链子缠在了她最脆弱的部位……

　　此时，巫族中心的神殿内，一名穿着洁白祭祀袍的男人正站在祭台下，他头上戴着高高的乌帽，帽前垂下的胧纱完全遮住了他的样貌。

　　“族长，您叫我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了殿内，恭敬屈身。

　　“巫主如何？”男人的声音听来极其年轻，透着股清冷的气息。

　　老人抚了抚雪白的长须，目光沉凝：“不容乐观，聚集在她身边的‘灵’越来越多，早晚无法负荷。”

　　“弃了便是。”男人言简意赅，声调平淡无波。

　　老人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外力断开因果链是会损伤寄主的……而巫主现在年纪太小，还不能自如运用通灵术。”

　　巫族资质平平的族人，可能永远觉醒不了血脉，一辈子开不了阴阳眼，更枉论缔结属于自己的“灵”。但是像巫主那样甫一出生就拥有几十条因果链的，除了上古神族之血浓郁之时，已经近千年不得见了……

　　男人不徐不疾地问道：“那该如何。”

　　老人叹了口气：“送巫主去圣地吧，她现在越来越不容易醒过来了，加上，巫灵……”

　　“圣地？”男人慢慢放松听到“巫灵”二字时刹那紧绷的身体，问道：“圣地会折损巫力，为何要送巫主去那里？”

　　“正是因为圣地可以净化‘灵’，所以更要送巫主过去，以巫主的体质和天资，以后定能缔结强大的‘神灵’。”老人抬头看着祭台：“加上巫灵明明对巫主的恨意极深，却与她缔结了因果链，这让我不得不在意。”

　　男人一愣，声音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长老的意思是，要将巫灵驱除？！她可是巫主的生母！”更是前代巫族纯血圣女！

　　“那是她还活着的时候！”老人的声音中隐含痛意：“现在，没有任何人比巫主更为重要……”

　　男人绷紧的情绪终是慢慢松软了：“如果，巫灵能挺过净化，长老就放下吧。”

　　“……好。”老人眼睛发酸，看着面前男人面纱后模糊的轮廓：“族长……”什么时候，你也能放下？

　　男人侧过身，垂下宽大的袖摆：“你去吧，只是……将巫主一个人留在圣地……”会不会太残忍了？

　　“巫主没有七情六欲，圣地正是净化精神力的好去处。”老人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而且，为了能让她活下去，已经别无他法了！”

　　男人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老人再度屈了屈身，走向了殿外，巫主已经近五岁了，却从未发出过一丝声音，也没有人类的情感，他必须要在巫主的生辰那天为她卜上一卦，就算是折损阳寿也在所不惜……

　　巫族所谓的圣地，名为：“支祁”，深入地底，属水龙穴，源流南来，克阴为阳。

　　“支祁”的石门前，巫主穿着红白相错的巫女服，垂着眼跟在巫族长老的身后。

　　“长老……”照顾巫主的老婆婆泪眼婆娑，挡在石门前道：“巫主还不足五岁啊，将她一个人丢在圣地半年怎么可以？！”

　　面对眼前老人的质问，巫族长老也失去了之前面对族长时的笃定，但是在看到巫主身后影影绰绰的黑色阴影后，他再次狠下了心！

　　根据最近的那次预言，圣地对于巫主是绝对安全的，他只需要在半年后、于巫主的生辰之时卜算出十全的方法，便可以了……

　　“巫主，请进去吧。”巫族长老侧身弯腰，恭顺地做出了“请”的姿势。

　　女孩目不斜视，缓慢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了幽黑的入口。

　　“巫主！”老婆婆哭喊了起来：“老婆子也陪您进去好了，这是要您的命啊……”

　　“放肆！”巫族长老一声冷哼，老婆婆几乎碰上女孩手臂的手猛地顿住了，双脚也似被无形之物束缚。

　　女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径直走进了洞口。

　　巨大的石门轰然落下，将洞内洞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黑暗中，女孩听着锁链清晰的声响，一步步踏着台阶向下而去，婆婆如果跟进来的话，很快就会死的吧？因为她是她见过的，最弱的人了……

　　“支祁”的最深处是一条横亘的河流，没有一丝光线，分不清白昼黑夜，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小小的女孩蜷坐在石壁的一角，睁着眼睛看着锁链彼端逐渐消失的“灵”，他们真的是很悲惨的存在，明明慢慢消失的过程显得那么痛苦，他们却没法发出一丝声音。

　　沉默着挣扎，沉默着嘶吼，沉默着崩离，沉默着消弭……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女孩身上的链子已经只剩下了一条。

　　站在不远处的女人的衣服变得有些黯淡，再不是鲜艳如血的色泽，虽然她眼中的恨意还是那么浓烈，但是……却没有力量过来掐断她的脖子。

　　洞中不辨时日，空无一物，女孩只是安静地坐着，唯一可做的，便是看着那个女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明明消失的过程是很痛苦的，那人却很倔强地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她也会消失掉吗？……或者说，她也要消失了吗？……

　　“魂兮啊归来……哀流离……”突然一阵飘渺的歌声从水上来，点点的荧光从水底穿过水面聚集，凝结成一道身姿妙曼的女子轮廓。

　　女子面容朦胧，只是声音清越动人：“想要救下你的‘灵’吗？愿意就跟我过来。”

　　然后，莹白的光点瞬间散开，水面一条白色巨尾倏忽而没。

　　女孩儿似乎什么都没想，骤然跃入了水中。

　　她双手紧紧抓住了白影的犄角，急速的水流冲击得她皮肤隐约作痛，女孩竭力张开眼睛，只见层层水泡后，正跟着一道红色的影子。

　　那个人还在啊……

　　阴历七月半，鬼门大开。

　　巫族的祭坛建于阴穴之上，下方是凡间与阴司的结界缝隙，但凡是巫族年轻孩子的觉醒仪式，都会在祭坛举行，以便缔结因果链，形成伴生“灵”。

　　此刻，巫族的长老正盘坐于祭坛之上，望星占卜。

　　冗长的焚文，繁琐的布卦……占完一卦后，老人已是面如金纸，汗如浆下。

　　“长老。”一直站在祭坛下的巫族族长瞬间飞身落在星台之上。

　　老人忍下喉间的腥甜，哈哈大笑道：“总算卜到了一条万全的路。”

　　“何解？”族长单膝跪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眼神温柔，娓娓说道：“巫主此次出来会暂时变成普通人，‘水神’会将她带去我族的遗址，我族先人将会封印她的巫力。”

　　男人没有插话，只是静默地等着老人的继续。

　　“巫主是哪般出生的，族长与我皆很清楚。”老人眼神沉痛，滴血般地凝重：“魂魄伤损，七情六欲残缺，必须去往尘世吸取人间之气，补全七情六欲。”

　　“为何？”男人反对道：“我不能让她离开，七情六欲就那么重要吗？”

　　老人苦笑：“精神皆源于情感，乃我族根本，巫主已在我族五年，却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情感。”那便意味着她只有毁灭性的巫力，而无创造生命的祭祀、祝愿之力。

　　男人沉默了起来，作为巫主，创造之能分明至关重要。

　　“我……会通知阎家过来接走巫主的。”老人伸手捉住了巫族族长的手臂，力道之大，竟使得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只需要下令让她离开巫族就行。”

　　被老人紧紧抓住手臂的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悲伤的感觉，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了：“也好，我们本就欠了他们。”

　　老人听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黯哑嗓音，知道他现在真的是心伤到了极点。

　　“魁……耐心一点。”老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巫主成年礼那天，我们就把她接回来。”

　　巫魁点了点头，伸手按上了胸口，那里面，似乎在血肉剥离般地疼痛着……

　　命运的齿轮终究换轨开始转动，有些人，注定会相遇。

　　在冰冷幽暗的水中，空气渐渐稀薄，女孩只觉胸腔火燎一般地疼痛起来，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她好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一座半浸在宽广水域中的城。

　　水中的小渚上长满了丰润的纤草，与断壁残垣依傍；城中映着波光，斑驳的墙被光影，青苔，水色雕绘成画，风吹过檐角生锈的铜铃，声音沉而缱绻。

　　城的中心有座圣殿，断裂歪斜的通天柱，高高祭台上的神像俯瞰着众生……

　　“尔之身躯借吾等沉眠。”

　　“将神迹带回人间。”

　　“再次回到这里，重建我族。”

　　“……”

　　无数的声音疯狂涌入了脑中，阎女令猛地张开了双眼，视野中，汉白玉的雕栏，层层纱幔低垂……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巫族。

　　而那些已经忘记了的，也变得清晰起来。

　　十多年前，她离开遗址的瞬间就被封印了记忆、巫力和阴阳眼，彻底变成了普通人。

　　回到了巫族之时，已是她的生辰之后，巫族的族长亲自废除了她巫主的身份，并将她逐出了巫族。

　　失去记忆和归属的她被阎老狐狸给带了回去，那个老头子说他是她的爷爷。

　　然后，她有了父亲和哥哥。

　　再后来，她遇到了阎木头。

　　她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然而，记忆却用不足五年的时间，推翻了她所有的常识，以及，对世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