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有鬼》Twentine

22、第二十二章

　　小春跟在贺涵之身后，道：“贺大哥，你能教我一套剑法么。”

　　贺涵之转过头，“我不是说过，掌握剑之本真，才是最重要的。”
　　小春赔笑道：“不是，我就是没见过，想学一套。”

　　贺涵之看着小春，停了一会，而后点点头，轻声道：“好，你想学什么。”
　　小春见他答应了，高兴道：“随便！什么都行！最好要厉害点的！”
　　贺涵之：“你想学哪家的剑法。”
　　小春想了想，道：“唔，你都会哪些剑法。”
　　贺涵之靠在树上，轻松道：“你叫得出的，都可以。”
　　小春：“......”

　　小春抿嘴静了一会，而后小心道：“那......悯剑山庄的剑法，你会么。”

　　贺涵之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玩味，他看着小春，道：“悯剑山庄？”
　　小春：“咳，我当然是最想学剑阁的剑法了，不过我还没拜入师门，剑阁的剑法我是一定要让大......大宗师来教我的。”
　　贺涵之笑了笑，道：“那为何想要学悯剑山庄的剑法。”
　　小春无所谓道：“不是说那里不错么，而且你也曾经在那待过一阵，我想你应该会那里的剑法。”
　　贺涵之：“唔，有道理。”
　　小春：“那你是教还是不教。”
　　贺涵之：“当然教。”
　　小春兴奋道：“好！那我们现在开始！”

　　贺涵之将星河插入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对小春道：“悯剑山庄一共有三门十二部，分三十六种剑路，其中供女子学的有七种。”
　　“等等。”小春插嘴道，“一共那么多，为何女子能学的只有七种。”
　　贺涵之：“这个嘛，同悯剑山庄一脉传承的武学有关。悯剑山庄虽然有三十六种剑路，但是所用心法却只有一种。”
　　小春：“什么心法。”
　　贺涵之：“西山烈阳天。”
　　小春在嘴里念叨一遍，又道：“这个心法，女子不好学？”
　　贺涵之：“你听名字也应该知道，这个心法是纯阳之法，本就不适合女子学，可现在悯剑山庄庄主的女儿是个好胜的女侠，自小便舞刀弄枪，那庄主没有办法，只有新创几种剑路供女子学习。”
　　小春撇嘴道：“怎么，这剑法这么看不起人？”
　　贺涵之淡笑一声，道：“术法专攻，这世上总是公平。”

　　小春一挑眉，道：“哦？你的意思是还有女人能学男人不能学的剑法？”
　　贺涵之：“也许吧。”
　　小春：“嘁，欺我没见识么。”
　　贺涵之：“非也，只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没有绝对的事情。”
　　小春：“哦，那烈阳剑被你们说的那么神，也有相克的东西么。”
　　贺涵之停了一会，而后轻声道：“有。”
　　小春：“啥。”
　　贺涵之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是什么。”
　　小春皱眉道：“你说话我从来就听不懂。”
　　贺涵之笑了笑，道：“有是一定的，只不过......”贺涵之看着小春，玩味地笑着，“只不过，叫什么还不知道”

　　小春努努嘴，“乱七八糟。”
　　贺涵之：“总之，这些你现在还不需了解，你只要学好自己的剑就好了。”
　　小春点点头，“嗯，那你要教我哪一套剑法。”
　　贺涵之直起身，对小春道：“我不想教你悯剑山庄的剑法。”
　　小春挑眉，“刚刚不还说教，现在为何改口了？”
　　贺涵之：“我之前便说过，世上剑法千千百百，可不是每一套都适合你学。而悯剑山庄的剑法更是与你出奇的不搭。”
　　小春：“哪里不搭？”
　　贺涵之：“太难了。”
　　小春：“......”

　　贺涵之轻笑一声，又道：“同你开个玩笑。悯剑山庄的剑法之所以不适合你，是因为它是纯阳剑路。”
　　小春：“那又如何，悯剑山庄的女弟子不一样学。”
　　贺涵之歪着头，轻声道：“你该学阴路剑法。”
　　小春：“为何。”
　　贺涵之淡淡地笑着，脸上一片玩味。

　　小春手指头点了点贺涵之，“我最是讨厌你这幅表情，一脸将别人吃得死死的,自己满肚坏水又憋着不吐不说。”
　　贺涵之：“这是对师父的态度么。”
　　小春耸耸肩，“谁说你是我师父了，我的师父可是大宗师。”
　　贺涵之：“你还没有拜入剑阁。”
　　小春挥了挥手中的剑，道：“反正也快了。”
　　贺涵之：“......”

　　又过了一会，贺涵之终于不想闲扯了，他手腕轻翻，树枝在他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
　　“好了，我们开始了。”
　　小春：“你要教我哪家的剑法？”
　　贺涵之：“自家的。”
　　“嗯？”

　　还在小春疑惑之际，贺涵之忽道一句：“注意看来。”

　　一语毕，贺涵之平地一跃，剑势走起。他一袭轻绸黑衫，随山风一同武动，月色下，宛如一条出水的玄龙，气动山河。

　　那一截短短的树枝也被浓浓的剑意围绕，走势柔和轻灵，在空中带出一道道凛冽的剑风。

　　小春看得呆住了。

　　原来他这么厉害......这么多天的插科打诨，让小春差点忘了面前这个人是单挑了除了大宗师和卫青锋以外的剑阁的所有人。
　　看着那条破树杈，小春沉默了。之前她并没有将贺涵之的话放在心上，而只有当现在他运起剑势的时候，小春才真正了解到贺涵之说的那句话——

　　【剑招易掌，剑真不易得。】
　　还剑本真。
　　还剑本真......

　　这是贺涵之第一次在小春面前舞剑，也是小春第一次真正见到一个一流高手舞剑。
　　这个夜，曾在今后无数次地出现在小春的梦里。虽然之后她见过很多人舞剑，可没有一个比贺涵之这次更加让她印象深刻。

　　伴随着剑气，一股阴冷的寒意围绕在瀑布周围，小春抱紧手臂，余光看到地面上插着的星河，觉得更加寒冷了。

　　这套剑法招式并不多，贺涵之演示过一次后停了下来，他看向小春这边。
　　“学这套如何。”
　　小春眨眨眼。
　　贺涵之：“怎么，不喜欢？”
　　小春摇摇头。
　　贺涵之轻笑一声，道：“为何突然间不说话了。”

　　小春张开嘴，发现自己有些抖。不只是牙，还有手、脚，都在微微的颤抖。
　　小春知道这不是因为冷。

　　“我......我要学这个！”
　　贺涵之点点头，“好。”
　　小春心底激动极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套剑法，也是真的很想学这套剑法。
　　“这套剑法叫什么？”
　　贺涵之：“没有名字。”
　　小春激动道：“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剑法和剑一样，都得有名字才显得一流！”
　　贺涵之：“是么。”

　　小春冲上前去，目光如炬地盯着贺涵之道：“这剑法真的是你自创的？”
　　贺涵之点点头。
　　小春：“起名字啊！”
　　贺涵之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轻声笑道：“你觉得名字真的就这般重要？”
　　小春狠狠地点了点头。
　　贺涵之：“那你来取一个好了。”

　　“我？”小春瞪大眼睛，“你让我取名？这是你的剑法，怎么能让我取名？”
　　贺涵之：“我本也不擅取名。而且，这剑法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就当送给你好了，名字你便自己取吧。”
　　小春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给我的？真的给我的？”
　　贺涵之点点头。
　　小春一下子冲过去撞到贺涵之的身上，“贺大哥你真好！！”
　　贺涵之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轻声笑道：“哦，总算叫了一句真的大哥。”

　　小春完全没有将这句调侃放在心上，甚至听都没听到。她拿着剑，在贺涵之面前蹦来跳去。“好！我来取名字！”
　　贺涵之点点头。
　　小春：“‘春花’怎么样？”
　　贺涵之：“......”
　　小春：“我的名字里有春，现在又是夏天，正是开花的季节，叫‘春花剑法’刚刚好！”
　　贺涵之脸色有些发青。

　　小春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刚要拍板定论的时候，贺涵之开口道：“不如改为春城吧。”
　　小春：“春城？”
　　贺涵之：“春城无处不飞花，既有你的名字，也寓意了飞花漫天的景色。”
　　小春念了几遍，高兴道：“好好好，这个好听，就是春城剑法了。”

　　小春拿剑比划了两下，对贺涵之道：“贺大哥你真厉害，还会自创剑法！”
　　贺涵之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小春又道，“刚才你舞剑的时候，我觉得好冷，是怎么回事？”
　　贺涵之：“这一套剑法是寒性剑路，舞起来时，功力稍薄者便会感觉出凉意。”
　　小春：“寒性，这是寒性剑路？”
　　“是。”
　　小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插在旁边的星河，转头对贺涵之道：“唔......剑法是这般，星河剑也冷得要死，你是喜欢寒性的剑路么？”
　　贺涵之淡笑一声，“是。”然后又道，“这也是我离开悯剑山庄的原因。”
　　小春：“是......是因为这个？”

　　贺涵之点点头，道：“因为烈阳的缘故，悯剑山庄一向以阳性内功为首，从不修炼，甚至还会鄙夷阴性剑法。”
　　小春：“那你也学那个什么西山烈阳天便好了，反正很厉害的。”
　　贺涵之摇摇头，目光似乎比之前肃穆了些。
　　“我的喜好我自己清楚，同样，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也清楚。悯剑山庄拒绝外界心法，近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封锁剑路，只专注纯阳之气，这般自欺欺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小春对什么悯剑山庄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兴奋道：“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开始学剑吧！”
　　贺涵之笑道：“今日太晚了，明晚我再教你。”

　　小春抬头看了看天，果然比平时晚了些。今晚她过于兴奋，忘记了时间。
　　贺涵之：“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小春低着头，她现在还不太想走。
　　贺涵之瞟了一眼幽深的树林，淡笑道：“你再不走，有人会同我急了的。”
　　小春抬起头，奇怪道：“嗯？什么意思？”
　　贺涵之：“走吧。”
　　小春撇嘴，“作甚这么急着赶我，我走就是了。”

　　小春拎着剑，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贺涵之站在她身后，等她进了树林，才缓步上前将星河取出。在他拔起星河之时，树林里忽然摩挲地响动了一声。
　　“哦？”
　　贺涵之直起身，手握着星河靠在树干上，望着树林深处。

　　“怎么，觉得我耽搁了？”
　　风吹过，林子里悄无声息。

　　贺涵之淡笑道：“我教她的这套剑路，你该喜欢才对。”
　　树林还是没有声音。
　　贺涵之的目光有些深沉，他看着树林深处，低声道：“这般寒气，你可还满意。我内力属寒，体质更是阴极之至，就算你不说，但这天地的本质调和你却也不能回避。”
　　这句话说完，贺涵之等了一会，又道：“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是有哪一天你想通了，决定恢复完整之身，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又等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有些无奈。
　　“我讲这么多，你就想说每晚让她早回去些？”
　　“......好吧，我不再多管闲事就是了。”

　　说罢，贺涵之提着星河转身离开。边走边摇头道：“这两个，真是蠢到一起去了。”

　　另一边，小春回到屋子的时候，发现李青站在院子里发呆。
　　小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要啊地大叫一声，李青忽然转过头。

　　“哎呦！吓死我了。”
　　小春拍拍胸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啊。”
　　“咕噜噜。”
　　小春：“以后别这么突然回头，你本来就长得那么大，就别再这样吓唬人了。”
　　李青低下头。

　　“嗯？”小春有些奇怪，“怎么，你怎么不出声了。”小春边说边往屋后走，“我来检查检查你都做到哪了。”等小春来到屋后，发现房子同她走的时候相比一点变化也没有时，顿时就发火了。
　　“大块头你给我过来！”
　　李青垂着大脑袋走过去。
　　小春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戳李青的胸口，“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
　　“怎么一点都没干！？”
　　李青还是没说话。
　　小春：“好啊，你开始给我来这套是吧，我走了。”

　　小春说完这句，再没二话，转身便走。
　　李青终于有动静了，他胡乱地探出手，将将拉住小春的衣角，他拉住衣角后便死死地拽住不松手。
　　小春没走成，转身拉着那截衣服，跟李青相互拉扯。

　　“松手！我让你松手！你这么偷懒，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小春说得痛快，李青的神情却是越来越慌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将感觉说出口，只有胸口不停发出柔软却急躁的声音。
　　小春：“我同你讲过几次了，你这几天又哪次听话了？现在跟我装委屈，你当我陆小春真的好骗是不是！？给我松手！”
　　李青脸色苍白，手也有些抖。

　　“你......你别走。”
　　小春心里一酸，随即告诉自己不能再心软了。
　　“松手！”
　　“你别走，我现在就做......”
　　“松手。”
　　“你......”

　　小春冷笑一声，“果然是妖怪，力气就是比人大。怎么，想欺负人是么。”
　　李青听了这话，浑身一颤，手哆嗦着松开了。
　　小春拍拍衣角，转头就走。

　　李青紧跟了两步，小春回头，“别跟着我。”
　　李青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可当小春又迈步的时候，李青还是跟在了后面。
　　小春忍无可忍，就要大叫出声的时候，李青忽然道：“明日......你明日再来行么。”
　　小春：“不来了。”
　　李青：“如果明日再没有屋子，你就不来了。”
　　小春：“嗯？什么意思。”
　　李青：“我会......我会盖的。”

　　小春哼笑一声，没说什么就走了。这回李青没有再跟着。

　　回到家，小春卸了力地倒到床上。

　　“怎么发了那么大火......”小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怪也怪他自己，天天偷懒不干活，都想让我一个人做么，当我傻子么。”

　　小春不再多想，把剑放到桌子上便睡了过去。

　　可是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不知为何，小春脑海中一直回想刚刚李青说的那句话。

　　【如果明日再没有屋子，你就不来了。】
　　什么意思。

　　终于，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小春就坐起来了。外面天已经亮了，小春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

　　小春下了床，穿上鞋就出了门。
　　那念头一旦形成，小春心里也就越来越慌。同样，她的步伐也越走越快。到最后，她一路跑着往树林里奔。

　　当她来到小屋，第一眼便看到李青手握着木板倒在阳光里。

　　“疯了疯了！活不了了！”
　　小春一边嚷着一边冲过去，李青浑身是汗，头发和脸上混着汗水和泥土，乱成一片。
　　小春拉扯着李青的胳膊，把他往洞口拖。

　　李青似乎是察觉到小春的到来，他嘴唇动了动。
　　“盖好了......”

　　小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她没有说话，只是拼死地拖着李青。

　　“我盖好了......”
　　小春咬咬牙，“我知道，我看见了。”
　　李青：“那......”
　　小春眼眶有些红，她将木盖子掀开，将李青一脚踹进洞里。

　　在李青掉进去的一瞬，小春忽然听见他说：

　　“剑，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