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错过》山楂锅盔

1、错过

　　宫岛郁捧起刚刚搅拌好的咖啡，轻轻吹散蒸腾的热气，呷了一口，随即抬眼，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德川。
　　德川和也，一个很严肃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在那种时间那种场合再度相遇。宫岛郁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咖啡，说：“德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午后明媚的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为他们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金。尽管冬日大地一片萧条，但是在这间小小的咖啡厅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冷意。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岁月静好，那一对沐浴在阳光中的俊男靓女，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喝一杯咖啡而已。”德川开口了，却是少见的犹豫：“我想……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我挺好的。”宫岛郁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宫岛。”
　　“嗯？”
　　“那个……对不起。”
　　“什么？”
　　德川的脸色是少见的别扭，耳根也微微泛红。宫岛郁看着这样的德川，觉得好象有什么不对劲——他不像她所熟悉的德川。
　　不过说是熟悉，真的熟悉么？他们毕竟隔了十年的岁月呵……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德川和也，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宫岛郁了。

　　那一年，同样的冬日的午后，同样的明媚的阳光。
　　宫岛郁抱着一堆练习册急匆匆地跑向办公室，和那些懒洋洋地靠着窗晒着太阳享受午后美好时光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这也不能怪她，她上午被社团会议拖住，实在分不出身来交数学作业。一想到那个脾气火爆的数学老师她就头大，希望他不会怪她才好。匆匆撞进了办公室，看到那个脾气火爆的老师，她的心七上八下怦怦直跳。她毕竟是课代表，于是，她慌乱地鞠躬道歉：“老师，对不起，我作业交晚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那老师的脸青了又青，却没有发作。大概是觉得当着同事的面对一个小姑娘发作不太好吧。老师看了一眼那一摞作业本，语气不善：“你可以走了。下次不要再犯。”
　　宫岛郁转身，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表情严肃的男生——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回到班级，宫岛郁被前桌拽住咬耳朵。前桌是个热情的女生，她一脸兴奋地说：“小郁，你知道么，今天那个德川来学校了！”
　　“德川？”宫岛郁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那个人和德川幕府有关系吗？”
　　前桌拍了她一下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叫道：“你这个白痴！咱们班的同学都不知道！就是那个自高中入学以来就没来过学校的德川啊！”
　　“哪位？”宫岛郁连忙护住自己的脑袋，“我真的不知道啊冤枉！”
　　“就是德川和也啦！据说他进入了日本青少年选拔队，为了训练才一直没来学校。你这个班委是怎么当的，连有这么个人都不知道。”
　　宫岛郁正想辩解，班里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门口。宫岛郁顺着前桌的视线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男生，是刚才在办公室里看见的那个严肃的男生。他很高，目测有一米九。那个男生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全班也没人发出声音。于是，双方就这么奇怪地对峙着。
　　宫岛郁拉拉前桌，前桌没有理她，只是盯着德川发呆。她转头看班长，班长一脸无措。于是，她不怕死地站了出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微笑道：“你是德川和也吧，欢迎回到班级。”

　　宫岛郁又一次端起了咖啡，看着陷入沉默的德川。命运真是可笑，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她和德川相遇的状况，而不是今天这种。她更想过，要是此生不再相遇该有多好？断了心断了念反而会更干净利索。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宫岛郁，岁月带走的不只是她的幼稚她的青涩，更带走了勇气与希望。她想，如果能够时光回溯，她一定还会做出当初的那个选择。现在的她，只会逃避只会怯懦，早已不复当初的勇敢。
　　“难得碰见，不如聊聊你这些年的经历？”德川打破了沉默，拿起勺子低头搅拌咖啡，“宫岛，可以么？”
　　宫岛郁最直接的感觉是德川和也确确实实地变了——不复以往的冷漠孤傲，变得圆滑起来，这一点在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过，此刻她的脑袋里非常直接地被灌入了这个认知。十年前的德川和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用这样随和的口气。
　　岁月将他身上的锋锐渐渐磨去，当那锋锐不再锋利的时候，他还是德川和也吗？
　　她想是的。不过，这样的德川和也固然好，她还是怀念当年锋芒毕露的他。

　　宫岛郁是个爱看小说的女孩子，同大部分少女一样，企盼着有一天，她能够写出一本精彩绝伦的言情小说，在业界走红，成为人人艳羡的写手。当然，她正为此努力着。所以，她会经常走进书店，寻得僻静一角，消磨半天的时光，然后抱着一打书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夕阳西下，宫岛郁抱着几本书走出书店。离书店一百米的地方是家小小的网球用品店，她透过玻璃橱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德川，他正在挑着酷似胶带的东西。
　　少年人是好奇而热情的，宫岛郁也不例外。她推开玻璃门，站在德川旁边，微笑：“好巧啊，德川同学。”
　　德川转头，对上一张洋溢着明媚笑容的脸。“啊，你好，你是那个……”德川认出她就是在班里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女孩子，但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宫岛郁，请多多指教。”
　　很自然的，宫岛郁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聊了起来。然后，德川的很多事都被宫岛郁给套出来了。再然后，几次来往，两个少年少女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少年人之间的友谊是很容易建立起来的，那时的他们还纯洁无瑕，青涩而美好，没有被社会上的污浊所污染，单纯而性真。

　　“其实我这些年也没有经历什么大起大伏的事情。”宫岛郁注视着德川，“大学读了不喜欢的经济学，毕业以后也不打算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就专职写作了。反正我写的也不算坏，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现在我在准备考记者证，想接触更多的人，作为我写作的素材。”
　　德川露出了少见的微笑：“看来你过得还算不错。”
　　“嗯，还好。你呢？”宫岛郁觉得自己真的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成熟了许多，至少，她不会再兴奋地拉着德川问东问西。
　　时光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啊。
　　“这些年，在国外，收获了胜利，也遭遇到失利。除了训练比赛，我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选择了别的路，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呢？”德川没有直视她，偏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眼神变得忧郁起来，这是以往的德川所不曾有的。
　　“为何出此言？踏上职业选手的道路，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宫岛郁虽然感到奇怪，但是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梦想固然美好，但是同现实总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要想得到某些东西，必须付出某些代价。”德川回头看她，“比如清静，比如当初打网球的心情，再比如……”
　　德川和也的目光突然炽烈起来，让宫岛郁觉得无所适从。于是，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哦，确实如此。用我的话来说，当名为梦想的游轮撞上名为现实的冰山时，要么沉船，要么从冰山上冲过去，当然，必定要变得伤痕累累。就像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根本无从躲过。”
　　宫岛郁的内心一片混乱。生性敏感的她知道，德川此刻的心情；她也知道，她真的不能再逃避了。该来的总会来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它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
　　尽管时隔十年，时光的洪流却并未把她当初的心情冲走殆尽。在无人的时刻，那种心情像一只手，牢牢地紧抓她的心脏，让她的心抽搐、悸动，并夹杂着微微的疼痛。

　　宫岛郁和德川和也的交往单纯不过，偶尔德川给她打电话过来问她学习方面的问题，而宫岛，在德川有外出比赛的时候去给他加油。德川虽然外表冷漠孤傲，但是他对于朋友，是付出真心来交往的。所以，尽管双方来往并不密切，但是关系却还维持得不错。
　　时光在指缝间悄悄滑过，冬去春来，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春，然后便是湿热的酷暑，霜叶渐染的清秋。秋天转瞬即逝，又到了冬日，那个宫岛郁与德川和也相识的季节。在他们相识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德川和也被日本青少年队的NO.1平等院凤凰击败，含恨接受了悬崖试练，然后强势回归。再然后，一群初中生来了，同他们争抢青少年队U17一军的名额。在这个冬天，德川和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远赴海外，实现他的理想。
　　在他走的前一天，宫岛郁和德川约在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喝咖啡。咖啡的味道很苦，但她知道，她的心里更加苦涩。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既希望他能够实现理想，又希望他能够留下。这种复杂的心情将她的心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撕扯，钝钝地痛，麻麻地痒。德川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单纯地望着窗外。
　　她注视着德川轮廓分明的侧脸，思绪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宫岛郁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他们的未来，比如在多年后，他们各有各的事业，组建各自的家庭，当他们见面时，会畅谈天南海北，他们的友情干净而纯粹。而当她今天见到他时，才发现，她的所谓幻想是有多么可笑。
　　如果真的在多年后，他们各有各的事业，组建各自的家庭，他们见面也不会畅谈天南海北，因为宫岛郁做不到。她根本无法坦然面对与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了的德川。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喜欢他。
　　她早已陷入那个名为暗恋的漩涡而不自知。
　　如果在这个时候说出她的心意，他是否会留下来呢？答案肯定是否。他是翱翔于天空的雄鹰，不可能被任何事物束缚住。就算他接受了这份心意，隔着半个地球，这份感情还能维持多久呢？她觉得，德川和也的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名为爱情的东西，他已经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网球了啊。
　　这样执着于理想的德川，又怎会有闲暇有心思去考虑感情的问题呢？更不可能喜欢上她。
　　但是此刻她做了一个人生中最为大胆的决定。
　　告白。
　　无论如何，她想要告诉他她的心意。无论德川接不接受，她都不会后悔。她喜欢德川，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她告白，不是想要希求对方的回应，而是想传达她此刻的心情，想要告诉对方，她曾经这么喜欢过他。就算对方不接受，这也是她人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回忆。

　　“你变了呢。”德川凝视着她闪烁不定的双眼，仅仅是盯着她，就让她的心溃不成军。
　　宫岛郁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捧起咖啡杯，将剩下的几口咖啡一股脑灌进喉咙。咖啡已经凉了，这凉意让她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放下空空如也的杯子，勉强地笑道：“有谁是能不变的呢？”
　　当初的那个笑容明丽的少女，如今已经变成气质温婉的女人。如果不是那张仍旧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德川也不会认出她。十年了，德川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同学会，宫岛郁也没有。虽然每次都怀抱着可能遇到他的期望，但是宫岛郁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但是，今天，却在那样的境地下遇到了他。
　　德川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让宫岛郁吓了一跳。“宫岛，虽然你变了很多，但是那个时候，感觉你没变呢。还是和以前一样。”
　　宫岛郁知道德川指的是什么。几个小时前，就在离咖啡厅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场可笑的闹剧。闹剧的主角自然是宫岛郁。
　　不过是个狗血八点档的闹剧，宫岛郁被母亲押出来相亲，相亲对象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在宫岛郁看来这不过是个人渣，对女性无礼不说，还企图对她动手动脚。话不投机，宫岛郁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但是当她站起来时那个人渣抓住她的一只手腕不放，还露出轻浮的笑容：“小郁，怎么没呆一会儿就离开了？既然我是你结婚的对象，难道不应该多呆一会儿吗？不然以后怎么能做一个好妻子呢？”
　　宫岛郁气极，这个男人，在她婉拒之后还对她动手动脚。一口恶气憋在喉咙不吐不快，宫岛郁的那只空闲着的手立刻抄起桌子上的饮料，狠狠泼了他一头一脸。在男人惊讶之际，她挣脱了他的束缚，大声地说：“我告诉你，我是不是一个好妻子还轮不到你来评价，而且，我想我的眼光还没有低到那个地步，认定你是我结婚的对象。”
　　宫岛郁潇洒地转身，却在看到眼前的某个人时仿佛被定住一样，迈不开步子。那个人是德川。

　　一旦下定了决心，年轻的宫岛郁就会立刻付诸实现。宫岛郁看着年轻男孩的面庞，露出了明丽的笑容：“呐，德川，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但是我请求你，让我说完。”
　　德川诧异地看着她：“什么事？”
　　宫岛郁的心急促地跳着，她想她的脸一定红了。尽管如此紧张，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只是想传达我的心情，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宫岛郁清楚地看见，德川和也的眼睛像慢动作一般缓缓睁大。宫岛郁还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不可思议的情绪。
　　“我知道你要走了，但是我想在你走之前，告诉你，我的心意。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妨碍你的人生。”
　　由于太过专注，宫岛郁能够清楚地听见，德川和也那变得越来越乱的呼吸声。德川慌乱地转过头，又慌乱地转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德川终于把头转回来，不过却是拿起咖啡一仰而尽。然后德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抬起头，对上宫岛郁的眼睛，一脸的歉疚：“宫岛，抱歉，我没有办法回应你。”
　　宫岛郁仍旧笑着：“我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你的回应啊。所以，不用感到抱歉。”
　　宫岛郁也不知道，她后来到底和德川说了什么，怎么离开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家门口了。她脱了鞋子，赤脚走上楼，反锁了卧室，倒在床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不断溢出，怎么也停不住。她只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再见了，德川。再见了，我的初恋。

　　德川和也的手指动了几下，抓紧了桌沿，露出满脸歉疚：“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宫岛。”
　　“你是说当年我跟你表白你拒绝我的那件事吗？其实那件事，我早就不在意了。”宫岛郁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道。宫岛郁知道，德川和也所指的没变大概是她的勇气吧，她泼那个人渣一头饮料的一幕，完全被他看见了。在那一刻，她所展现出来的无所畏惧，让二十七岁的她与十七岁的她的影像重叠起来。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回不去当年了啊。
　　“不是。”德川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其实，我一直是喜欢你的。”
　　“什么？！”宫岛郁的心脏砰砰地跳着，这不是用快来形容了。她的心跳瞬间变得无比急促，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做梦也没想到，德川会对她说出“喜欢”这个词语。
　　“我喜欢你。十年前我就喜欢你。”德川和也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不少，“对不起，你是那么坦然地告诉我你的心意，而我却……”
　　宫岛郁震惊在当场，言语不能。德川一脸的忧伤，但是眼神却是无比炽热。这是二十七岁的德川和也，替十七岁的德川和也说出他的心意！
　　“十年前我就喜欢你，现在也是。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十年前所犯下的错呢？”
　　“为什么你会……”支离破碎的音节从震惊不已的宫岛郁的嘴里吐出，直到此刻她还不敢相信，他居然是喜欢她的，一直都是。
　　但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只把我当朋友而已。那天你对我告白，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可是……”德川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天之后我就要走了，我不知道，如果我答应了你，相隔半个地球，我不知道这份感情还能不能延续下去。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未来。虽然我一直都很自信，但是在这件事，在那个时候，我逃避了。所以，真的对不起，如果可以，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德川的叙述，宫岛郁的心迅速平静下来。她望着德川的脸，露出了德川所熟悉的明丽的笑容：“你不用感到抱歉。”
　　他的话就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吧嗒一声打开她的心结。她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心突然变得无比平静。她笑着，沁出了眼泪，或许是感动，或许是遗憾。她知道，她曾经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可是，那也是曾经而已。如今，虽然她还喜欢着他，可是，无论如何，她也回不去当初的心情了啊。
　　宫岛郁和德川和也，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此生只有一个交点。错过了这个交点，便会越行越远，直到再也不见。
　　那又有何妨？就算此生越行越远，也抹不去当初美好的回忆。
　　宫岛郁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谢谢你，德川。”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这么一个梗，于是就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