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仙人本色（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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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漫天星光下，钟玉兀自发着呆，却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人已缓缓睁开眼睛。
“发什么呆呢。”
钟玉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磕磕巴巴地说：“师，师父，你你你……你醒了？”
杜城被她一副受惊的模样逗乐了，“怎么，难道是趁着师父入定的时候做了什么亏心事？”
“才、才没有！”钟玉涨红了脸，有些心虚，难道被发现了？不对，她只是偷偷瞧了师父大半天，这也算亏心事？于是又理直气壮地指控道，“师父你这是以小……仙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杜城笑出了声，“原来师父在你眼里是小仙人，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才是大仙人？”
钟玉纠结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师父你还年轻，不像顾青怀那样活了几千年，和乌龟一样老……”
“那你的意思是，为师要是再活个几千年，就会变得和乌龟一样老了？”
“不是，我是说，即使和乌龟一样老，师父你也不是乌龟！啊，师父我没有拿你和乌龟对比的意思，我——”钟玉“我”了好几声，最终可怜巴巴地望着杜城，欲哭无泪，“师父你饶了我吧！”
杜城“咦”了一声，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小玉儿何出此言？为师什么时候和你过不去了吗？明明是你把师父比作千年老乌龟啊，怎的反倒要师父饶了你？”
钟玉默默地转过头去，“师父你渴了吗？我去给你打点水。”
说罢，不待杜城回答，她便匆匆朝湖边跑去。
一边跑，嘴里一边嘀咕着：“臭师父！坏心眼！装无辜！假正经……”
老远听到杜城含笑朝这边问了句：“小玉儿，你在背三字经吗？”
脚下一个趔趄，钟玉只差没一头栽进湖里。
水打回来了，是盛在一片圆圆的荷叶里的，钟玉小心翼翼地捧回来，递给师父，全然忘记仙人可以不用喝水。
杜城也不解释，接过荷叶喝了一口，圆滚滚的水珠滑到他嘴边，随着他抬头的姿势，又有几颗滚落回去，混入那一片澄澈的清水间。他没注意，钟玉却是看得清楚。
“你也喝点吧，一天没沾水了。”他把荷叶递了回去，看见钟玉倏地红了脸，有些不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钟玉颤巍巍地接过那荷叶，捧在手上只觉得烫手得紧，她想说点什么，耳边却蓦地回响起杜城早些时日说过的话。
“仙人不似凡人那般死守教条礼俗，看尽世间百态，历经沧海桑田，身边的人或物都渐渐远去，与之为伴的只有永恒不变的时光。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你会发现，其实人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是那些繁文缛节。活得自在坦荡，有什么不好？”
“凡人就是如此愚昧，明明一生何其短暂，却偏要浪费时间在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上。小玉儿，你可莫要学到这些臭毛病。”
于是她咬了咬唇，义无反顾地喝了几口，饶是故作镇定，耳朵却可疑地红了起来。
再怎么说，那水珠也是碰到了师父的嘴唇的，如今又进了她的口……光是这样想着，心里都像揣着只小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水很清凉，入口之后却化作一片滚烫的东西流进心窝。
杜城没有在意这么多，只是舒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背后的树干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为师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星星了。”
“师父你可以控制剑山上的天空，想看星星又有何难？”
“傻孩子，自己操纵的星星又有什么好看的？自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你永远猜不透每一朵云彩会向哪里飘去，每一颗星星会朝哪里移动，每一阵风会吹走多少落叶，每一个季节会呈现出怎样的美好……就像人的一生，永远也猜不透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杜城明明是含笑说出这番话的，可轻轻柔柔的语气钻进钟玉耳里就成了一片语焉不详的叹息，莫名地令她感到一阵惆怅。
她张了张嘴，又犹豫地闭上了。
杜城却是低低地笑了几声，侧过头来问她：“怎么，想说什么？”
师父果真是仙人，看也没看就知道她的欲言又止。
钟玉端端正正地坐着，认真地对他说：“师父，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下山就会什么都忘记，上已魂术究竟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啊？”
杜城眼神微动，“顾青怀告诉你的？”
“啊——”钟玉心虚了，竟然一个不小心出卖了人，真是罪过罪过！
可是杜城没有计较这些，沉默了半天，在钟玉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却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上已魂术是一种力量非常强大的法术，施法的人需要割裂自己的灵魂，从此成为一个残缺不全的人，灵魂缺失。而你离那一半灵魂越远，忘记的事情就会越多，若是一直不回去，就会变成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犹如婴儿。”
钟玉“啊”了一声，变色道：“是什么人竟然发明了这样残忍的法术？”
“是一个九阙之上的神君。”
“神君？那就是比师父你还要厉害的神仙了？”
神君和仙君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听起来就是莫名觉得前者要神气许多。
“嗯，毕竟你也说了，为师只是个小仙人嘛。”杜城用她的话揶揄她，弄得她脸上又是一红，好在他只是含笑睨了她一眼，便继续满足她的好奇心，“那神君为了救一个人，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终于想出了这个法术，生生割裂了自己的灵魂，给了那人一半，于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惜，失去一半灵魂，代价却是再也做不成神君。”
“所以那个人活下来了吗？”
“约莫是吧。”
“那后来呢，那个神君又去了哪里？”
“这个啊，为师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从顾青怀的书里看来的，没头没尾，只有个大概，连口诀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钟玉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抓住关键，“那师父你为什么要用上已魂术？你又是要救谁？”
这次换杜城沉默了，他望着头顶的星空，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钟玉追问到底的目光里，终于轻笑着摇了摇头，“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也忘了个差不多。大概那时候是真的疯了，明明还只是个半吊子的仙人，竟然敢学什么神君割裂灵魂，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钟玉直觉他是在隐藏什么，救人，魂术……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点关键信息，可只有那么一瞬间，她又失去了这点线索。
“师父，你是不是很痛？”
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叫杜城一愣，他原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下去，却没想到迎来了这样古怪的话题走向，当下问道：“什么很痛？”
对上的是钟玉认真又担忧的神情，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怕大声了些都会再次伤了他，“割裂灵魂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杜城怔住。
钟玉说：“小时候我顽皮，爬到房顶上去捉信鸽，岂料踩滑了，摔下来的时候把胳膊甩得脱臼了。阿爹为我接骨的时候我痛得哇哇大哭，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痛，胳膊像是不再属于我似的，那种痛叫我现在想起都觉得可怕。只是胳膊差点失去都这样痛，师父你割裂灵魂的时候，一定更痛吧？”
杜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言论。
在他用了上已魂术之后的几百年里，有说他胆子大不怕死的人，有钦佩他勇气可嘉的人，有鄙夷地说他没头脑不计后果的人，也有像顾青怀这样对他痛心责骂的人。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像钟玉这样，不问前因，不问后果，只是认认真真地望着他，问了一句：“一定很痛吧？”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许是施法时脑子里只有那个执着的念头，其实他真的记不太清当时的情景了，可是脑子里唯一记得的便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死去的念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在乎那时的痛苦，只是面对这样毫不掩饰的关怀，他还是微微动容。
“不痛，知道小玉儿这样担心我，为师就不痛了。”他伸出手来摸摸钟玉的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钟玉的脸霍地一下燃了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问题，可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再也记不起任何事情。
慌乱之中，她呆头呆脑地终于找到语言能力，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师父，今日那个崇炎究竟是什么人啊？”
杜城微微蹙眉，也是颇为无奈，“是啊，为师也在好奇他会是什么人呢？看样子不像魔，法术也不是普通的妖能拥有的，若说是仙人，断不会做出这等残害生灵的事……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一夜，除却还困扰着两人的未解之谜牵动心绪外，大抵还是很安谧美好的。
两人都靠在那颗粗壮的树干上，累了这么久，钟玉率先睡着。杜城微微侧头，看到她疲惫的模样，将外衫脱下，轻轻搭在她身上，然后也安心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仙人本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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