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78、三十九（上）

　　三十九

　　牧子游接过璎绯手中的账簿，先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只是翻来覆去的看封面和封底，突然抬头问道：「璎绯，妳说他会不会混淆这账簿跟其他的洛家账簿？」
　　「洛丞相平日用楷书写字，这本账簿的封面是隶书。」璎绯很明确地指出来，看来她倒是做了极为细心的调查，否则不可能知道这本账簿的独特之处。
　　牧子游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打开账簿，那赞许的微笑很快就随着翻开书页而消失，看到最後一页，那半白的眉毛更是深锁着。
　　「没想到他做的，比朕想像中的还要多，看来不严惩是不行的。」牧子游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跟璎绯说话。
　　璎绯自然是不说话的。
　　不过想起来多年来最大的烦恼在数天之内便会解决，牧子游的笑容也浮现了，他突然向璎绯道：「过几天是储君大典，璎绯妳跟朕去吧。」
　　如果璎绯跟随牧子游去储君大典，那就是表示她的重要地位再一次被肯定。
　　「皇上……」璎绯沉吟半晌，最终还是道：「璎绯有一事相求，请皇上见谅。」
　　「说说说！就算你要金山银矿，朕也会赐给你的！」牧子游此时心情正好，答应起来倒是毫不犹豫。
　　「洛家之事了结後，璎绯只想低调地住在京城里，毕竟璎绯的身份实在不便过於高调。」璎绯的考量，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一方面也是为了未来行事的着想。
　　牧子游凝视着璎绯，淡淡地道：「妳当真是什麽也不要？」
　　「为皇上效力是璎绯的荣幸。」璎绯静静地道，语气是斩钉截铁的，看不出任何虚情假意。
　　牧子游阅人无数，谁在说谎谁在说真话，他是看出来的。
　　璎绯绝对不是在说谎。
　　「很好，朕答应妳的要求。」牧子游的语气很平淡地道：「洛家犯下之罪诛连九族，璎绯妳身为洛家千金的密友，理应被诛，但念在妳是朕的义女，朕只是褫夺妳为义女的身份，贬为平
　　民，你说可好？」
　　「皇上英明。」

　　储君大典举行之日，也是洛氏掌权天下的结束。
　　这天是关连到天下的大事，镇里的所有村民自也前去趁热闹，璎绯则留在家中，此时她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木桶里，一头长长黑发已然湿透，贴在裸露在热水外的肌肤里，添上冰凉之意。
　　乍暖还寒的天气，璎绯自也关紧所有门窗，免得让那春日寒意偷偷跑进去，打扰自己泡浴的兴致。
　　牧子游有叫璎绯去听审，也是叫她去储君大典，她最终都是选择不去，储君大典固然是重要之事，但她素来对热闹环境有种不习惯的感觉，要她站在人群中就像要在众人面前脱光衣服一
　　样，无比不舒服，之前她为了洛依璃而勉力克服了面无表情和低调的作风，此时她既已不再姓姜，这些勉强自己的事自也不必再做。
　　每个杀手，总会有些怪癖，有人喜欢在杀人之前斋戒沐浴，有人喜欢用不同的武器来杀不同的人，有人专杀不仁不义之人，至於她璎绯倒是没什麽怪癖，喜欢沐浴可能是她本人的怪癖吧，事实上因为工作缘故，她很少沐浴，但她很享受这过程，因为此时她方能使全身肌肉完全放松，浮在水面上，不需要思考什麽。
　　璎绯因为其来去如风的行事风格，早已经有江湖第一神秘杀手的称号，大家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知道她行事极为痛快俐落，要用半刀绝不用一刀，要用半炷香工夫杀人绝不用一炷香，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少与朝延作对的门派全都悬红去缉拿她。
　　璎绯貌仅中姿，身无长物，行事低调，盗贼根本对她没兴趣，加上她素来走阳关官道，如非必要绝少在晚间赶路，以至很少不长眼的小贼看她上眼，她这双手要是不出，一出必定见血，她虽然杀人如麻，但一切只为完成任务，平日这双手绝不做杀人勾当，因此倒是能成功保持她神秘杀手的外号。
　　还记得有一次，璎绯刚刚完成任务，路经悍匪经常出没的黑风山，她走在山道上看见几个彪形大汉路过，一看就知道是干那些勾当，他们说起巨剑门重赏十万两黄金缉拿她，说得眉飞色
　　舞，口沫横飞，先是幻想那神秘杀手是什麽模样，後是在幻想得到赏金会做什麽，愈听就愈是不堪入耳，不过他们的猜测倒是有趣，总是离不开老婆婆丶少年丶中年男女等等，甚至说这神秘杀手说不定是组织而不是一人，毕竟单靠一人之力怎能歼灭整个门派。
　　那班大汉自是不知道，江湖上最恐怖的杀手刚刚正在他们身边走过，一身荆钗布裙，容颜清秀，再是细心的人也无法看出她会武功。
　　热水渐渐凉了，璎绯用一条布带把所有头发束起来，然後站起来抹乾身子，披上刚刚烘乾的衣服，穿在身上暖洋洋的。
　　扣好衣服的最後一颗扣子，璎绯把布带解下来，一手用毛巾擦乾长发，另一手推开窗户，日正当空。
　　中午时份，正好是储君大典的重要时刻－－宣布储君的人选，虽然大家都知道储君花落谁家，但这一刻还是值得重视的。
　　平日人少但总是充满生气的小镇，难得安静下来。
　　冬末春初，动物还在冬眠，周遭没有任何动物的声音，寂静得有点可怕。
　　连璎绯都感到不自然，她习惯於潜伏於黑暗之中，例如她曾经躲在冰下三天三夜，没有食物，靠咬碎冰雪而获取冰水，只为等待一头雪豹经过，她曾经在沙漠靠吃蝎子为生，所以她对动
　　物的声音来得比任何人都敏感。
　　再安静的环境都会有动物的声音，也许在冰雪或炙热之中会没有，但绝不是在这等微寒的环境中。
　　以往的春末，小镇里都很热闹，大家忙着在春天播种，根本不会这般安静。
　　今天却是格外不一样。
　　任由窗户敞开着，璎绯把长发束好，牧子游也希望最近日子她能够保持低调，於洛清流一案上，表面上她再也没有关系，但如果在武功上用得着她，她还是要出手的.
　　好一段悠长的假期，也许该出去京城看看吧，总不成让别人看见璎绯在洛家全家抄斩後依然在京城游荡，但她却不太想呆在家里。
　　还是先问一下牧子游吧。
　　璎绯把桌上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最近忙着跟洛依璃呆在一块，也没有时间留在这里。
　　以後的日子，还长着吧。
　　璎绯突然发现自己是天生勀星，跟她当朋友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瑾瑜公主横遭惨死，洛依璃此刻也将受抄家之刑。
　　可能是名字改错了吧，广东人不是常说「不怕生坏命，最怕改坏名」吗？
　　璎绯正在把毛笔由长至短排好，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等了那麽久，毕竟还是来了。
　　璎绯慢吞吞地走去应门，她并不是懒惰的人，杀人的动作也是天下第一的快狠准，但平日行事总是比较缓慢，也许她觉得没必要这麽赶急吧。
　　事情就放在这里，有时候快慢根本不重要。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黄大娘焦急的脸孔，她拉着璎绯的衣袖，急得跳脚道：「洛……洛家！」
　　「洛家怎麽了？」璎绯不喜欢假装，但有时候不得不做。
　　「刚才储君大典，太子宣布了洛丞相的罪行，竟然足足有四百六十九条罪，罪状比澄萧岭的阶梯还要长，然後……洛家就被抄家了！」黄大娘似乎想拉璎绯出去，她知道璎绯跟洛依璃交情极佳，此时也是替璎绯着紧。
　　「大娘冷静，洛丞相之事天下皆知，欠的不过是证据而已，只是依璃……」璎绯略一沉思，抽回被黄大娘拉回的衣袖，一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以示安慰，道：「璎绯去皇宫跟皇上一谈，看看事情是不是已到无法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