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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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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从大楼的落地窗望下去的时候,城市的交通很拥挤,车辆不断地从视线中流过,空气中漂浮起微小的尘埃。
父亲在几天前许诺带他到天文馆。
苏醒俯视着城市开始寻找,太远的距离以至于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天文馆所在的大楼落入他的视线里,也只是一个隐约的小小的轮廓。
苏醒今年十三岁。
五官比别的男孩子来的精致,因为混血的关系头发泛着粟色,是任何人一眼看到都会感叹这孩子真漂亮的那个类型。即使他的气质和眼神总是和孩子有些不同的。
他上身穿着亚麻衬衣,整齐的一排纽扣上有精致的纹路。他时常都是衣衫平整,柔软的头发排列整齐,表情也是保持恰到好处。这样的表现总是让人生出距离感。当然,这也和普通的孩子有些不同。
枪声响起,很钝的声响却足够震麻人的神经。伴随着枪声瞬间伤口的血液向苏醒的方向喷薄而来,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喷了苏醒一身,却被迅速闪到他身边的林夏恒挡住。
苏醒看到林夏恒的西装制服上溅满了红色的血点,早已迅速被质地良好的布料吸收进去。而苏醒身上清爽干净,连灰尘也没有染上。
苏醒笑笑,声音却没有什么温度:“谢谢。”他对劫持他的人说谢谢,因为他及时为他挡住了血渍。
刚才开枪的男人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苏醒,骂了句:“靠,疯子。”
林夏恒愣了愣,语气恭谨的回答,“少爷,不用客气。”说不上为什么,林夏恒对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爷怀有惧怕,即使现在的情况,苏醒是人质。
林夏恒今年四十岁,在这之前他是苏醒父亲的得力手下。此刻他似乎也平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以往面对苏醒的那种卑微消失了,即使称呼依然是少爷。
半个小时以前,林夏恒叛变,杀了苏远,苏醒的父亲。
刚才开枪的男人苏醒不认识,但是可以判断出同样是父亲的手下,林夏恒的合伙人。
躺在地上昏迷的人是洛眠,十一岁,苏醒的竹马。
房间里所有的活人,只剩他们四人。
苏醒下意识的就低头看了一眼洛眠,漆黑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闪烁。洛眠的眼睛闭着,睫毛细密且微微卷曲。他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代表着生命迹象。
在这之前,苏醒还是苏家的少爷。父亲的生意不是多见得光,偶尔会在家里遇见一些人,年纪很大却小心翼翼放低身份对年仅十三岁的苏醒用敬语。
苏醒对这些不大在意,他个性冷淡,即使表面时常维持着微笑和礼貌的态度。
苏醒的人生基本被父亲确定了轨迹和走向:大概就是上最好的学校,有针对性的训练一些东西,过几年就开始熟悉公司的运作,最后继承家业。
苏醒不太有朋友,但洛眠是一个例外。
洛眠会成为意外的原因也不过是父亲某天对苏醒说,接近洛眠对他没有坏处。再具体点就是苏醒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洛眠,同样因为父亲的关系。
或许仅仅因为父亲一句暗示还构不成例外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大概是,洛眠对他那种没有理由的喜欢。洛眠会纯粹的,理所当然对他亲近,很直接的方式,然后苏醒接受这样的亲近。
父亲是很谨慎的人,凡事喜欢确保万无一失,但人总有弱点,会出错,终究被林夏恒找到空隙叛变,杀了他。
在今天之前父亲大概察觉了林夏恒和苏醒的继母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林夏恒的行为与其说背叛,自保的成分应该更多一点。
苏醒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印象不深,因为印象不深也就不去刻画憧憬所谓的母亲的形象,谈及母亲也不至于会伤感。继母是一个很年轻美丽的女人,优雅骄傲。苏醒对她也不怎么在意,即使未来多出一个弟弟,也无损他在苏家的地位。
虽然各方面表现的都十分优秀,对人也客气,但是本质上和任何人都不容易亲近。
苏醒是被林夏恒黑洞洞的枪口逼迫进这个房间的。后来这个房间里又多了几具尸体。
他从落地窗往外望,属于少年的正在长开的身体格外纤长,背脊挺的笔直,双手状似随意的一插裤袋。外面空气中的粉尘被隔绝在玻璃之外,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抚在他的脸上,贴着他僵硬的脸部肌肉滑过。
林夏恒对他的礼貌态度不是没有代价的,除了人质,大概还有其它利用价值。既然有自保成分,林夏恒准备自然不够充足,他需要苏醒这枚棋子保命。
例如洛眠不恰当的出现,就让林夏恒暗恨不已。在他的计划里大概完全排除了洛眠的出现,无奈这个小孩的出现完全不存在规律。林夏恒不想得罪洛家,因为他得罪不起。他有点骑虎难下,但无论他的思量如何,确定任何方案之前,他都是不敢动洛眠丝毫的。
“你和夫人合作的么?”是夫人而非母亲。
林夏恒的目光闪了闪,开口:“不,和她无关。我还不需要靠一个女人。”
苏醒点点头,问:“什么时候杀我?”
“你的问题越来越难回答。”大概是他的模样过于冷静,林夏恒沉默了下,“真不可爱。”
“那真遗憾。”苏醒勾了勾嘴角,知道对方是不打算告诉他了。他脸上表情平静,像是随口问道,“既然还不杀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夏恒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少年漫不经心地试探更像是一种触怒他的行为。不过他马上冷静下来,表情不自觉地流露出轻视和嘲讽。
如果苏醒是想要激怒他,让他动手杀了他,就太幼稚了。
果然只是一个孩子,因为不想要被利用,所以激怒他动杀念,以为只要他死了他这个杀父仇人就无法全身而退么?
林夏恒绷紧的神经略微松了松。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有点意外。林夏恒的眼睛闪过金属般无机制的冰冷,示意同伴探查情况。陌生男人瞬间闪出门去,门再次被打开时,出现的人多了苏远的妻子,苏醒的继母。
也许她的身份确切的说,是林夏恒的情人。
她进来的时候姿态高傲,始终维持着自尊,看向林夏恒的眼神带着恨意。那是个很骄傲的女人,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软弱。陌生男人正站在她身后,用枪抵着她的腰,坚硬冰冷的触感十分慑人,没有人会怀疑那幽深黑暗的枪口的危险性。
静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林夏恒的表情慢慢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
他的同伴自然不满,他们做的要命的事,不需要一点变数。但是林夏恒是舍不得自己的情人的。分歧出现,却都不愿妥协。林夏恒的表情有点隐忍,声音却冷硬:“你先去善后,这里我解决的。”
男人沉默了下,知道这个时候两个人不适合内讧,只有不甘愿地出去。
感觉到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远了,继母在人前维持的情绪终于崩溃,再也维持不了高贵骄傲的形象。“你居然真的动手了!”她几乎是尖叫出声,“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身体颤抖着,疯狂地厮打林夏恒,声嘶力竭地哭喊,脚步踉跄。林夏恒不时扶她,表情复杂。
苏醒冷眼旁观,可是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林夏恒。
林夏恒手里有枪,同时身手很好,他习惯性的随时保持警戒,特别是现在的特殊时刻,苏醒没有把握对付他。
苏醒插在裤袋的手微微抖了下,等待着男人是否会因为继母出现哪怕一刻的分神。
机会只在一刹那,在林夏恒双手拖住继母的瞬间,苏醒插进裤袋的手探入,手上马上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Smith&Wesson特制的刀具,在察觉不对劲时他就已经将它藏在身上。
苏醒的速度很快,锐利的刀锋没有任何犹疑和迟滞,直直对准林夏恒的心脏。
刀划开肌肉和骨骼的声音很利落,冰冷的金属从他的手连接到林夏恒的胸口,带着不可思议的快意感觉。原本处于癫狂状态的继母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就像一个画面的定格。
很漂亮利落的攻击,可惜对手是一个长期警戒而经验丰富的老手,擅长避开致命的攻击,用最小的代价生存下来。刀偏离心脏的位置,在胸口划开大片的皮肉。
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出手,苏醒迅速推了呆滞的继母一把,让她撞在林夏恒身上阻止林夏恒开枪,果断的退回去。血不断地从林夏恒的身体里涌出来,染红了一大片。
“不想他死就别开枪!”林夏恒搂住继母把枪对准苏醒的瞬间正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看到苏醒已经退到了洛眠的身旁,蹲着身体,修长纤细的手指抓紧手中的短刃,架在洛眠的脖子上。
昏迷的少年表情淡淡,眉目如精雕细琢,脸部线条柔和干净,呼吸绵长,像一只小动物的安眠,美好的如同一帧画卷。
或者说苏醒的气息让洛眠感到安心。即使一切都散发着危险气息,即使锐利的刀锋正架在他的脖颈,依然无损他从苏醒身上感受到平静。
苏醒对于洛眠,绝对也是一个例外,并且独一无二。
只要轻轻一下,苏醒就能割破洛眠的喉咙。
苏醒只能这样自保。他挑了挑眉,看着林夏恒,平静的问:“洛家的独子如果死了,你猜你多久会死于非命?”
林夏恒死死地盯着他,伤口的血还在流着,握住□□手紧了紧。继母手颤抖着捂住林夏恒的伤口,惊异得完全发不出声音。
刚才继母弄出的动静太大,相比之下,苏醒的这一手完全没有弄出多大声音,隔了有些距离的陌生男人完全没有发现此刻情势的变化。
林夏恒一开始就看错了苏醒。
苏醒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没有一点迟疑,因为林夏恒没有再靠近他一步。
林夏恒的确不敢动,苏醒的表情冷漠,动作很稳,似乎随时就会用这把死神的利器去收割生命。
林夏恒的脸色很难看,“洛眠是你的朋友,他会卷入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你。”
“呵。”苏醒轻笑了下,“他现在昏迷着,不会知道是我动的手,也不会伤心。”
继母被吓住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捂住林夏恒的伤口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血从她纤细的指缝中溢出来,她只有慌乱的掏出手帕去捂他的伤口,脸色早就惨白得吓人。
林夏恒阴骘地看着他,“你要试试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枪快?”
“凭借你现在受伤的身体?”苏醒轻叹,“你说洛家会给夫人什么死法?”
苏醒觉得或许自己很适合威胁人,可是他威胁的并不全是林夏恒。他知道洛眠的身边一直有几个身手非常好的保镖,他们知道他们的少爷还没有危险,所以不愿意出手。
苏醒在逼他们,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的视线扫向周围,他的确不会出手杀洛眠,他的行为是一种威胁,一种暗示。这个房间里这么久没有动静,那些保镖恐怕早已接近这里来探查情况。而苏醒之前已经为他们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洛眠身边怎么会没有保护的人呢?这些保镖不会为了苏醒出手,却不得不为了洛眠出手。
苏醒握住短刃的手紧了紧,昭示出某种伤害的意图,下一刻,几个如鬼魅的身影冲了进来。
洛眠的保镖。
只是一瞬间,林夏恒就倒下,发出撞击地面的声响。
继母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倒在了林夏恒的旁边。
一直守在外面的男人没有进来,估计也已经被解决。苏醒原本蹲着的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握着短刃的手也从洛眠的脖子上拿开。
凭借着“洛眠唯一的朋友”的身份,他知道自己起码暂时是安全的。
洛眠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护身符,即使他几乎杀死他。
一个保镖迅速靠近,将洛眠抱起。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那种安静,似乎能把寒意沁入骨髓。
苏醒嘴角的笑有点讽刺,瘫坐在地上安静了一会儿,干脆地双手摊开躺倒在地上,有些冰凉的水迹从眼角滑落。
他的身体还微微颤抖,伴随着痉挛的症状,有血从他紧攥得发白的手中溢出来,沿着掌心的纹路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