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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歌唱的塞壬 ...

  •   从病房出来,匆匆穿越人流,喜宝飞快地穿梭着,慌乱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慌忙停下来,微微屈膝道歉,“请原谅。”说完连头也来不及抬就继续往前迈开步子。

      “等等,奥纳多小姐。”可是那个清脆的女声却喝住了她。

      她匆忙中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回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刚离开视线不久的脸蛋——艾莉西尔。

      “你好,西尔小姐。”她只希望这时候她不是来找茬的,因为她实在没时间陪她耗着了。

      “…你好,我想请问爱德华是否与你在一起?”好在她也是个干脆的人,毫不罗嗦和腼腆,脱口而出,俏丽的脸蛋上挂着因焦躁而浮上的浅绯色。

      “不,我去探望一个朋友了。”喜宝顿了顿,微微笑了笑,“不过现在正准备去找他,不介意的话,一起?”

      “当然。”艾莉牵强地笑了笑,似乎笑容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施舍的东西。她走过去跟在喜宝后面,扭摆着纤细的腰肢。

      幸运的是在中途她们遇见了两位护士长中的一位,她自称那名黑人医生的妻子。这个笑容慈祥的中年女人热心地带她们去了那间房。喜宝道过谢,很快就跟着她到了那间走廊尽头隐蔽的房间——看上去十分不显眼,可喜宝注意到那门是隔音材料,显然是专用的警务用房。

      等她们赶到时艾莉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注意到她脚上是一双极高的高跟鞋,且是漆皮的,看上去非常时髦但实在不适合快步走,于是笑了笑,“西尔小姐对人真是好。”

      艾莉微微松了松脸色,“谢谢。”说完她率先敲了敲门,听见恺撒的应答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规格和德克斯特那间相差不多,只是左侧摆着一张雕刻十分华美的红木办公桌,一个戴着眼镜穿着制服的男人面色沉重地坐在一样皮质老板椅上,他的对面坐着正一脸苍白地望着她们的恺撒,和背对着她们将头埋在双手间的爱德华。

      “打扰你们了。”喜宝感到一阵悲哀,她用沉重的声音轻声说,“我已经看望了德克斯特,代表他来问候。请节哀,戴维先生。”

      爱德华没有说话,他始终不曾动弹半分,像是一座没有了生命的雕塑。片刻后恺撒站起身来,对爱德华低语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朝那名男子点了点头,领着喜宝和艾莉离开了房间。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艾莉几乎是在同时轻呼出声,“请告诉我一切,丹尼尔先生!戴维夫妇怎么样了?”

      恺撒没有说话,他似乎说不出那个词,喜宝拍了拍他的肩,代替他回答,“不幸,西尔,这是一场不幸的灾难。”

      他们三人良久没有人出声了,就那样静默了几分钟,恺撒才开口。他的声音低哑,透着深深的悲伤,“巨大的打击,这是飞来横祸,我完全不知如何安慰爱德华。”

      “…我想他也许需要一个人静静。”喜宝思考着说,她感到内心一阵触动,似乎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灰色日子。她太了解那种令人窒息的悲伤了。

      可话音未落,艾莉已经推门走了进去,她神情坚定,并没有关上门,径直走到了爱德华的跟前。

      “爱德华,”她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那一刻喜宝真的被她打动了,那真实的悲慨使她的美丽在发光,“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那就是爱情!她在心中惊叹,伟大的情感。

      爱德华没有回应,过了许久,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谢谢,艾莉,奥纳多小姐,恺撒……请原谅……奥纳多小姐,请留下来,其他二位请先休息吧……我会好起来的。”他说。

      出乎喜宝意料之外的,艾莉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看上去毫不吃味。她也许确实是个心胸宽广的大户闺秀,让人钦佩。

      只是奇怪的却是以她和爱德华的交情,为什么他倒想留下她?喜宝看了看恺撒,他似乎也疑惑着,可朝她点点头,示意爱德华是个不错的家伙。

      喜宝镇定了一下,送他们走出门,继而礼貌地道别后将门合上,转过身来,“先生。”她说,想起也许是需要询问一些关于德克斯特的事情。

      不过爱德华没有出声,回答她的是那名始终一言不发的眼镜男。

      “请坐,奥纳多小姐。”那人彬彬有礼地说,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坐在爱德华的旁边——恺撒方才的位置上。

      “好的。”喜宝没有犹豫。

      “真抱歉打扰您了,不过我想请您告诉我您和德克斯特的全部谈话内容——关于戴维夫妇的死亡,他是怎样描述的?”他讲一杯茶推到喜宝的面前,微笑着,眼镜片泛起冰冷的光,使得喜宝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

      “请原谅,先生。德克斯特受伤了,我想在这个时候和病人谈论这些内容并不适宜,他也同样受了惊吓。”她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德克斯特,那个孤单的侧影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过,他对此表示很遗憾。”

      “看来是我太冒昧了。奥纳多小姐,这是我的证件。”那名男子歉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将一个小册子推到她跟前,上面是一张他的照片,证明了他是位警务人员,并且所属于戴维的私家事务所。

      察觉到她的疑惑,男子颔首,“是的,我是戴维先生提拔的人,可以信任的。”

      “…我对于他的去世非常遗憾,先生,请您节哀,同时我也为我的迟钝抱歉。”喜宝回答,可心里却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她丝毫看不出这个人的悲伤,他的反应像是死去的不是他的恩人,而是她的。

      “不过对于德克斯特,我所知道一切仅是他也是个受害者。”她忍不住生出反感,语气略微强硬地回答。

      “当然。显然的。”他似笑非笑地回答,那笑容有些虚伪,像在刺探什么。

      喜宝有些被惹火了,可这次没等她开口,爱德华却插入了对话。

      “可以了,鲁克。”他听上去极为疲惫,可至始至终没有流泪。现在隔得近了喜宝才看清他的神情:磕着的双眼,略微凌乱的金发,高挺的鼻梁投射在苍白皮肤上的阴影柔化了他的轮廓,像是尊美丽而冷漠的雕像。

      “不介意的话,”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想我和奥纳多小姐都该回房间休息了。”

      喜宝看向鲁克,他点了点头,真的没再说什么,看上去对爱德华十分恭顺,也没再对德克斯特的事儿露出半分怀疑,倒是朝她笑了,“谢谢您,奥纳多小姐,您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希望有荣幸与你再见。”——这倒显得像是他在试验她对德克斯特的忠诚了——或着德克斯特和她的感情。

      “我送您回房。”看着爱德华缓慢地站起身,喜宝有些不忍,于是开口。

      爱德华没有反对,他向门口慢慢走去,喜宝跟在他身边,朝鲁克再次点了点头,“再见,先生。”

      她合上门。

      察觉到声响渐渐远去之后,那名叫鲁克的男子微笑着举起了话筒,播了一个号码。他屈起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视线落在一边的几张照片上。

      片中是一个女人,她面容俏丽,黑发绿眼,对着镜头露出迷人的笑容。照片的右下角签署着一个名字:莉娜。

      “喂,您好,戴维先生,我刚刚已经再次确认了喜宝小姐的身份,我想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比她更符合莉娜小姐的女儿的身份了。”

      “是的,爱德华少爷并不知情,我们已经塑造好了一切使他相信这场意外,包括让喜宝小姐亲口陈述德克斯特出色的演技。”

      “不过您真的认为德克斯特会相信我们吗?他的本名可是科德里克,那只年轻的狐狸。我想不管您是否真的介意查理少爷的死,他都一定会想一个办法销毁证据。”

      “我当然考虑到了这点,不用担心,不管他怎么销毁证据,这艘船我已经派人留下了一些痕迹并可以在明天早晨照相,是的,请原谅,我们只是没有找到摄影师,他似乎旷工了,我明早会到他的房间警告他——晚一点也没关系,船在证据就在,他逃不掉的,我们就有了他的把柄,等到德克斯特敢背叛,就把这些翻出来让法律堂堂正正地毁了他。”

      “唔,老爷,为什么要去驾驶室增加警卫?德克斯特那小子能做什么……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请别生气,我这就去看看。有问题就打给您。”

      鲁克结束了通话,他有些郁闷,觉得自己简直工作超时了,这会儿竟然还要走老大的路去驾驶室看看,妈的,这个疑神疑鬼的老头,他都把那个叫德克斯特的家伙想成什么了?魔鬼?超越神的非人类?

      他抱怨着走向门口,一边想着这次事情结束后就给自己放个假,一边伸手转动门把。

      可是片刻后他大叫起来,继而意识到这是专用的警务房,隔音效果良好。他觉得内心深处蔓延开一种巨大的恐惧,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电话之前这扇门还能使用,现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鲁克摸爬滚打地回转身跑向那台电话,然而没等他站稳,巨响和令人灵魂震颤的剧烈摇晃就袭击了他——或者说整个船体。

      他拿起电话,几乎要尖叫了,可是在他拨号的同时另一个电话却打了进来。

      “救救我,救救我!!”这个不幸的男人几乎立刻狂喊。

      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她像安抚婴儿般轻轻‘嘘’了一声,似乎正带着慈祥的笑容般,温和无比,和脑海里那个慈善的护士长形象完全重叠。

      “去地狱吧,先生。”她就这样给予了这个男人一生中最后听见的人语,紧接着伴随着咔嚓一声,旧式电话的外连电话线应声而断,生生将男人撕裂咽喉般的尖叫斩断在了这世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含笑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向另一端的手术室。一切都像是一个慈母在嗔怪自己的儿子犯了个错误——虽然小看德克斯特卡尔斯特伦可不是小错。

      “愿神保佑你们,羔羊们。”她的声音淹没在因为刚才的巨响而沸腾如乱蚁的人群当中,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与此同时距离客房走廊两百米的花园

      喜宝被冲撞着,无意识地和爱德华的手紧紧相握,他似乎也同她一样震惊。

      就在几分钟前,离开鲁克的办公室后,她正跟爱德华一起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他起初一言不发,让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生活还会继续,太阳还会升起,戴维先生。”眼看客房近了,喜宝只好低声说,原本不指望他回应她。

      “…是的,可是那是黑暗的黎明。”他抬起头,冷漠的神情浮在俊美的脸庞上,喜宝注意到那双碧蓝的眼里盈满了海洋般深邃的忧郁。

      “先生,相信我,不管什么样的黎明,都意味着破晓的阳光就要来了。”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世界会美好的,相信我。”

      然而奇异的是,当爱德华与她对视的时候,喜宝却觉得内心有一处被埋藏的、隐隐熟悉的柔软处被深深触动了,她发现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漂亮,像是浸在海底的宝石,荡漾着柔和的忧郁。

      “……您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她忍不住赞叹,强令自己将视线移开后,又有些后悔说了这样一句冒昧的话,害怕他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可是他却说,“谢谢,喜宝。”并且自然地像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样,拍了拍她的头,“你也一样。”

      喜宝轻轻扯了扯嘴角,她觉得爱德华真是个名符其实的绅士,尽管一开始给人以忧郁冷淡的形象,可现在却在悲伤中无意识地流露出了可贵的温柔。

      “希望我们能一起看到破晓的一刻。”她说,满怀感切,握了握他的另一只手。却没想到爱德华在再一次看向她的一瞬间,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即使是很久以后喜宝也可以确信那一刻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触犯了圣条一般,忏悔着与她隔开距离,再也不看她了似的,要逃开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奇怪的行为,可是一声巨响和剧烈的摇晃却打断了他们。

      很多年后,喜宝回头查看自己的日记时,也仍然记得那一天灰暗的一切。

      她后来写到: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我几乎站不稳,爱德华牵住了我的手。他们尖叫着,女人惊惶地跌倒了,却没人去扶,只有他们的孩子懵懂地在一旁跳脚。

      我看见爱德华和我一样一时有些懵了,可我们都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海难!是的,是海难没错,在‘黎明’号进入危险区的时候我们都接到了通知,可没想到塞壬①真的展开了歌喉,残忍的诱惑使我们撞上了礁石!

      我们被人群推挤着,只能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这时我看到黑人医生也从驾驶室的方向跑了过来——我想他大概去问情况了,于是拉着爱德华朝他挤了过去。

      ‘先生,’我说,‘怎么样了?’

      ‘太可怕了!我们撞上了礁石!‘黎明’被摧毁了!所有的通讯装置都失灵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塞壬危险区’’他叫着,让我突然想起了德克斯特。

      ‘先生,德克斯特呢,他在哪里?天呐,对,病房!’我惊叫起来,松开爱德华的手要往回冲,却被他紧紧抓住。

      回头一刻我看见了那医生奇异的眼神,似乎是打量,又似乎是尊敬。不过几乎是下一刻他就恢复了慌乱,示意爱德华带着我赶紧朝与人群相反的另一边走。

      ‘去那里!小姐!那有唯一的几艘船了!’

      我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那些无头苍蝇似的往甲板挤的人都死定了,于是决定大喊,可是那黑人却紧紧捂住了我的嘴,我看向爱德华,他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却掉头向人流的方向跑去。

      医生没有停下,我挣扎着,想拉住爱德华,可他已经跑远了,我只看到几个护士朝他追了过去。

      ‘安心吧。’混乱中那个黑人在我耳边低声说,‘塞壬是上帝的使者,她的歌声不会诱惑被救赎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拾]歌唱的塞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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