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阳枝

6、第五章

　　“我这几天忙得脱不开身，好不容易偷个懒出来，你就让我这么站着么？”

　　“怎么不累死你。”林子说完，就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吹过，把她发热的小脑袋吹凉了，理智吹回来。林子暗暗吐了吐舌头，试探地抬眼看看陆正东的脸色，还好，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可是，刚才那阵冷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自然是无数人的怨念生出的。陆正东出行，虽然没有军阀少帅出行，宪兵封路那么夸张，但五六个便衣混进买菜阿姨堆里还是可以的。

　　林子是很后悔那么说话的，两个人即使再熟，也显得有些过分了。陆正东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向她解释他几天不出现的缘由了。再说，两人也没真的确切地约过要见面，自己要怪他也没有立场，于是刚刚才酝酿出的气力就在陆正东这三言两语中烟消云散了。

　　“我要真死了，会连累很多人。”陆正东不以为意地笑道。
　　“自大狂。”林子略低头，由着陆正东把她带到路边人少的地方。

　　“上楼收拾收拾，我带你出去吃饭。”陆正东说。总在上位的人，说话时会不经意的带着命令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陆正东说话就是这样，他自己没注意到，也没有人提醒过他，因为他身边的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包括林子。

　　不可否认，当他刚说完时，林子真是下意识的要服从命令的，可是转念一想，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我又不是你下属。

　　于是林子不乐意了，收起了刚刚的笑意，弩着嘴说：“我妈等我回去一起吃饭呢，我不能出去。”

　　陆正东可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尤其拒绝自己的人还是这个看起来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林子。他第一想到的是欲擒故纵，他倒不反对女人偶尔发发小脾气，他觉得这样的女人比一味顺从的女人更有情味，兴致来了，他也有好耐心陪着。不过今天，他是真的百忙之中腾出空来看林子的，连轴转好几天，耐心什么的，都被谈判的那些老不修磨光了。

　　“好吧，那我晚点来找你。”陆正东说。

　　林子回头，看着陆正东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经意间看到陆正东略带疲惫又有些失望的神色，林子不知怎的，竟有些于心不忍。

　　“哎，你等等。”林子突然拉住陆正东的衣角，感觉到他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林子也没在意，放低了语气说，“我上去跟我妈说一声。”

　　说完，也没等陆正东反应，撒开脚丫子往楼里跑，临拐弯的时候还头也不回地大吼：“你等着啊！”

　　陆正东瞧着小鸟似的林子，哭笑不得。

　　他是真的想林子了，才过来的。林子毫不掩饰对陆正东的爱意，这让陆正东很是高兴，毕竟年近四十的男人，遇到了一个比自己小一轮还多的女孩子表达爱意，他怎么会不高兴。

　　尤其是那个女孩子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每到夜晚累的时候，对比下来，这种轻松快乐就越发让陆正东产生贪恋。

　　陆正东活了三十多年，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知道自己想要见她了，于是便来了。

　　陆正东瞧着自己后衣襟，上面还有小妮子大力拧出的褶子，深怕他跑了似的。这得有多大的执念，才能不易出皱的衣料上弄出这么多褶子。已经二十多年没人能从背后碰他一下，今天居然被这小妮子打破了。不过打破的滋味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陆正东生来不喜欢等人的，现在却觉得，在楼下等这个小姑娘，还是挺值得的。

　　林子并没让陆正东等太长时间，估计是上楼撂下葱就飞进屋里换衣服，下楼也是用跑的，以至于她再次出现到陆正东面前时，累的气喘吁吁。

　　陆正东扶着林子的肩膀，皱着眉说：“你这是急什么，万一摔倒怎么办！”

　　林子嘿嘿傻笑两声，孩子气的说：“我怕你着急啊，走吧。”

　　“和你母亲怎么说的？”

　　“我就和我妈说外面有朋友找我出去玩，我妈二话不说就让我出来了。不过我们真要快点了，我们家有门禁的。”

　　“你都这么大了还有门禁？你父母管得很严？”陆正东对门禁这个词颇为敏感，在他的意识里，门禁只针对未成年的孩子，起码在陆家是这样，他十八岁之后再没有人管过他。

　　“……嗯，是啊，我妈平时看着很开明，其实管得还是很严的，她总说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要时刻注意安全。”

　　陆正东对林子母亲的想法十分赞同，他想，如果他也有个像林子这样的女儿，他兴许比林子母亲管得还严，定要专门设置一队保镖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绝对不能让她在哪里受一点委屈。

　　陆正东把林子带到车上，张麟仿佛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对林子也没有好脸色，林子压根没理会他，只顾着和陆正东说话。

　　当陆正东把眼光放到林子胸口的时候，林子心虚地拿手袋掩住，欲盖弥彰。陆正东还算绅士，没敢拿林子的痛处嘲笑，只笑着咳嗽两声，把眼睛移到别处。

　　林子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内衣和陆正东说了那么半天话，什么两点三点的，估计全都被看光了，这可真是面子里子丢尽。而且像人家似的丰满些便罢了，偏她的胸围是随着内衣的厚度走的，叫她如何不悔，当时差点就缩回衣柜里不出来了。

　　“……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刚才你是如何做到那么坦然地站在马路中间的。”
　　“……”

　　这两个人其实话都不多，让他们在路上一直说下去也不现实。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是心意相通，光凭眼神交流，就把车子里熏得暖意浓浓。

　　不多久，车子开到了教堂广场上，就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林子看时间还早，提议下车走走，张麟立马要反对，被陆正东扫了一眼咽了回去。

　　林子闷笑，上次她就发现，陆正东手下这些人好像都特别怕他，跟他说话都毕恭毕敬，甚至走路都不敢走在他旁边，陆正东就像古代那些个皇帝似的，受万众仰视。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和自己搭上边，最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就真真的坐在自己身边，林子要不暗自欣喜她就不是女人。

　　两人下车，像所有外面的普通男女一样，悠闲地走着，这回，没有雨，也没有旁人，就他们两个。林子就是普通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她知道这就是生活。而普通人的生活，陆正东是很难体会的。

　　林子是哈尔滨土生土长的，走到一处就和陆正东叽叽喳喳地介绍，这儿是哪年建立的，哪年重建的。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或者自己和同学曾经在这条街上干过什么傻事。陆正东就饶有兴趣地听着，偶尔笑两声，偶尔感慨一下。

　　林子朝陆正东嫣然一笑，趁着他不注意，快速地塞给他一根老冰棍儿，自己忙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路。

　　陆正东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莫名的感动。除了他早逝的母亲，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毫无目的地送自己东西呢。呵，虽然只是一根便宜的冰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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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正东颇为体谅，请林子吃饭，并没让她吃些乱七八糟需要各种规矩的东西，饭菜还算家常，林子挺没吃相的吃了一大碗，临了还抱着一只鸡翅膀啃得不亦乐乎。所谓各花入各眼，真的看对眼了，你的一切缺点落在那人眼里，也全都成了优点。陆正东看林子忙不过来，好几次伸手帮忙夹菜倒水。林子空不出嘴来，就眯着笑眼谢他。

　　“喜欢吃就多吃点，女孩子不要太瘦，不好看。”

　　“你这话怎么和我妈一样。呵呵，没有老妈嫌弃自己孩子胖，这个我理解。可你们男的不都喜欢细高的模特么？”

　　陆正东不在意地回答：“也只是看着赏心悦目罢了，没有内涵，看久了便乏味了。”

　　“你……”林子默默放下筷子。

　　“怎么？”陆正东奇怪。

　　“你看过很多模特么？”

　　林子沮丧的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陆正东这个年纪，应该早就有妻子家室，即便没有，以他的条件，女人总归有很多了。那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是看过很多，也交往过不少。我这么大岁数了，让我有个清清白白的情史，你信我都不信。”
　　陆正东难得对林子板着脸郑重的说。

　　“你妻子不会生气么？”；林子低着头，弱弱地问。

　　“不知道——我还没有妻子。”

　　“啊？”林子猛的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陆正东脸，不难发现他一脸笑意。

　　“所以，你不要觉得难过。”

　　陆正东太狡猾，明明刚才就看出了林子的心思，他偏偏要逗她，故意说了那些，就是为了看林子难受的样子。林子吃醋，他这边却龙心大悦，不得不说，陆正东的秉性实在恶劣。

　　林子恨恨地低头，盘里的鸡翅膀瞬间成了陆正东的化身，被林子剥皮去骨，狠狠地吞进肚里。

　　林子发现，自己在陆正东这人身上，真的落不着半点便宜，反而便宜全被陆正东占了去。之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这人看着像个大人似的稳重宽厚，其实根本就是个奸诈狡猾的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