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89、一条绳索

　　正月十七，清晨。
　　西北的天空还飘着雪，元宵已过，华山的一处悬崖上正聚集着些奇怪的人。
　　从穿着上看，他们的来历应是俱不相同的，却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有些坐在亭中，有些站在亭上，还有些凭着一身好功夫，把自己倒吊在了亭下的绝壁上。
　　他们本就不相熟，这样天南海北地来到一处，当然是为了同一件事。
　　突然，一个身型健硕的汉子一拍亭柱，喝骂道：“这王八蛋！过去可给过老子不少难堪，想不到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是前天刚刚从川中赶过来的，自从正月初九听到了消息，便立刻动了身，因为心中焦急，甚至徒步翻越了最难的一条蜀道，又骑死了两匹最快的好马，终于在正月十五赶到了西安。
　　这里的许多人，都与他有着着相同的经历。
　　有人附和道：“说起来，那小子气人的功夫，倒比他自身的功夫更高明些。”
　　听到这里，一些人笑了，一些人却笑不出，冷冷地打断了他们：“听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到底怎么确定，这个王八蛋真的死了？”
　　一个人高喊道：“这王八蛋的命一向很硬，我们还没有出手，他一定是死不透的！”
　　这时，忽得从远处断崖上飞下一个人，在山石间几个起落，便来到亭前，听了最后两句话，急道：“你们在说谁？”
　　这群人都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还能有谁？当然是江湖中名声最响，如今也是骂名最多的那个！”
　　来人更急了，问道：“莫非你们是来找他报仇的？”
　　众人还是看着他，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傻子。
　　拍柱子那大汉突然站起身，走到人群前，大声道：“我曾经用三块价值连城的玉璧，去找他换几条破带子，这个混蛋都不肯！还狠狠的戏弄了我一番。”
　　众人点了点头，关于被气这一点，他们也有相同的经历。
　　“可是…我后来遇到了麻烦，这混蛋竟然眉头也不皱一下，便出手帮了我，我卜巨…一直很感激他！”
　　点头的人更多了。
　　又一人道：“的确！我曾经受人胁迫，与他无冤无仇，却不得不去揍他，他非但没有介意，还愿意反过来跟我做朋友。”
　　来人听了半晌，终于有些懂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些放心、又有些迟疑道：“所以，你们都是来救他的。”
　　这回，众人终于齐齐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是来救人的，救的正是他们口中那个做了无数好事，却又气得他们跳脚的王八蛋，也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这个人当然是陆小凤。
　　卜巨站在前面，好像又想拍柱子，却只能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威震川湘，不知击碎过多少顽石，此时却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突然拨开人群，奔向亭外的悬崖。
　　众人一惊，想要拦下，卜巨已在悬崖边停住，向深渊怒吼了一声，才黯然道：“自从那年紫禁之巅后，我便开始苦练轻功，现在，我的轻功已小有所成，可这华山的万丈深渊，真的还有人能爬上来吗？”
　　他显得很痛苦，却没人上前安慰他，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实话。
　　无论天下间的轻功有多么出神入化，东峰这样的高度，便是飞鸟也无法飞跃。
　　有些人已经焦躁的踱起了步，显然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一个人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起码…我们都相信他是无辜的，这就够了！”
　　旁边一位却叱责他道：“你最开始不也怀疑吗！要不是我把你骂醒，你跟害这王八蛋跳下去的那些货色有什么分别？”
　　突然，人群中有人问道：“他的那个朋友呢？这些天，你们有没有见过他的那个朋友？”
　　“哪个朋友？”
　　有人不明所以，显然是觉得：这里的人岂非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当然是花满楼！”
　　那人道：“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找到了陆小凤，当然是花满楼！”
　　又有人迟疑道：“可是我听说，他们已做了仇人…虽然我们相信他，花满楼会不会…”
　　他说的很慢，显然是没有信心。
　　这时，又一个人突然跃回了亭上，他好像飞出去很远，一落下便开口喊道：“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有人好奇：“怎么奇怪？”
　　亭上的人皱着眉头：“你们去看看便知道了，他长得倒是周正，人也年轻，行为却着实有些古怪！”
　　“有多古怪？”
　　“他在编绳子！”
　　众人纷纷惊奇，忍不住都一同去了，等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不过是一处陡峭的凹壁，恐怕连华山的弟子也不会常来这里。
　　这里也只有一个人，身边放着一堆粗壮又结实的绳子。
　　他的行为看起来确实有些古怪，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很淡然。
　　有人已经认出了他，失声道：“你…你是花满楼？”

　　这个人当然是花满楼。
　　他此时正把一条绳索系在另一条绳索上，再摸到绳尾，继续将下一条绑住，每系完一次后，还会用一条细细的丝线穿过，打个结，以确保绳子与丝线牢牢扣在一起。
　　那丝线很细，很亮，却已有人认出，这是比钢铁还要牢固数倍的西域冰蚕丝。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很小心，但他的手好像一直在微微发抖，并且每结一段绳索，手就会更抖些。
　　众人全都齐齐地盯着他的手，花满楼却突然开口，语气异常平和，只是没有什么情绪，显得过于冷淡，甚至有些冷漠。
　　他慢慢道：“你们不必惊讶，我已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也没有疯，只不过是想结一条长些的绳索。”
　　他们都没有问绳索是干什么的，他们当然都明白他在做什么。
　　有些人的双眼已经湿润，却还是忍着没有问出口。
　　他们都不忍心再伤害这位年轻的公子。
　　可是，华山这样的深渊，花满楼要结多长的绳索，才能让陆小凤安全地爬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