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之结衣人间》伊人睽睽

8、鬼迷

　　“听说你们要杀了洛浦？”几个女鬼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听身后一把清亮的女音响起。

　　回头瞪视之，一只小鬼垂头丧气地对手指，明艳动人的艳鬼笑眯眯地隔空拍拍那只小鬼的头，向她们解释，“不必惊慌不必惊慌……我只是让它带路，来找能说话的鬼商量，行个方便。”

　　“哼！艳鬼，你和我们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以为，我们会听你的话么？”为首说话的女鬼声音尖锐，黑发挡着惨白的脸色，笑起来瘆得慌。

　　“就是就是！不要多管闲事！”周围女鬼叽叽喳喳补充，一双双眼睛却好奇地望着她。咳咳，毕竟艳鬼的修为要比普通的鬼高很多，如今却和一个人间道士拴在一起，实在奇怪。

　　“为什么啊？”洛浦这么不受鬼的待见？

　　女鬼们绕上来控诉，道士都不是好人，要把她们收了化丹药，洛浦修为那么高，肯定吃了不少鬼怪的精魂……她们生前都是楼里的姑娘，纵然不能投胎转世，也不想“背井离乡”被道士赶跑，离开风露楼……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天下的道士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个说的义愤填膺，怒气冲冲盯着结衣，“你要帮那臭道士，我们和你势不两立！”

　　结衣不着急，眼波一转，突然呀了一声，捂着嘴轻笑，“不用势不两立的，真的。奴家其实……只是想助你们一臂之力而已，你们反应太奇怪了，这样不好。”

　　额……众女鬼目瞪口呆，互相望，听说艳鬼很会哄人，她说的话……可信么？

　　见她们犹豫，结衣无辜啊，纵使她之前说过许多瞎话谎言，这次说的，绝对是真的！嗯她得想一想，怎么做让这些女鬼相信她，帮她除掉洛浦，使得可以恢复自由之身……

　　两方对峙时，楼上一道金光打下，伴随着两声凄惨的喊声，两只鬼从楼上神情惶惶地逃出来，见到女鬼首领便眼睛发亮，躲到老大后面，哭道，“好可怕好可怕……”

　　真相是，她们还没有碰到房中道士的身体，便被一层金光弹了出来……

　　“你们被洛浦打了？”结衣很兴奋地接话，察觉众鬼愤怒的谴责目光，她一咳嗽，心疼道，“洛浦居然打你们了？！太没人性太没良知了！”

　　“……”众鬼怔怔将她望着，面无表情。

　　用水袖挡一下自己好无辜的艳丽面孔，结衣努力摆出楚楚动人的神情，咬着唇转着眼，转移话题，“奴家真的可以帮你们……”

　　“骗人，”最先被她的美丽脸蛋骗着的小鬼细声道，“你有办法，就不会和那个道士在一起，受制于他了。”

　　“咳咳，”结衣摆手，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我是曾经极为喜爱他，才愿意和他在一处。如今他移情别恋，我也不喜爱他了，自然想杀了他，重获自由身。”

　　如此牵强的台词，众女鬼却是一想到先前看到的“拥吻”，竟然……相信了。

　　被挤到外面的小鬼彻底无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鬼……至此，她相信天下所有的艳鬼都是巧舌如簧满嘴胡说八道，再不会对其有好奇心。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他？”女鬼们毕竟没有真正害过人，还要问结衣。

　　结衣一笑，“鬼的把戏当然吓不住他，当然要用人的手段了……放把火到那屋子里，烧死他！”说话间，眉间神情很是冷漠。

　　那一抹神情寥寥，万物不过心。

　　她从来没想过做只好鬼，吃斋念佛妄图飞升。杀戒一经破，后面做起来，也不是……那么难。

　　之前气势汹汹的女鬼们，此刻却怯场了，“咱们只要吓唬吓唬他就行了……不用杀了他吧。”

　　结衣想一想，恐吓道，“这个人法力无边，咱们饶了他一次，他明天就做法事收了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鬼，信不信？”

　　额……信……众鬼一个个低下头，戳手指，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以前那些道士，就是这么做的……

　　于是，在结衣的怂恿下，一场大火，毫无悬疑地从楼中某公子的房间烧起。整个青楼烟雾弥漫，尖叫连连，姑娘们捏着鼻子，脸上全是惊慌的神情，老鸨也站在楼下人群里，指挥小厮们提水桶上楼救火。

　　一群鬼混在人群里，也张望着这场大火，神情不安极了。

　　结衣撑着伞，站在人后头，面无表情盯着二楼火舌的方向。大火猖獗，被女鬼们施了法术后，至少一炷香时间是不可能浇灭的。

　　她纵是法力被封，也有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旁人为她做想做之事！

　　“你好残忍……”先前对她友好微笑的小鬼，此时害怕地瞪她，“你明明告诉我……只是帮我们教训那个道士一下……你明明说，你和那个道士没关系的……”

　　却骗女鬼们两人是“情侣”，还要杀人。

　　结衣垂着眉目，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长睫弯成细细一条线，在晖光中轻微颤动，却抿着嘴，一声不吭。她又杀人了……为了自己的自由。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记得他白云黑水般的身影，对她眨一眨眼，一脸谑笑。然后他和她亲吻，唇瓣冰凉。漠漠地背身，他上楼前，对她望一眼，瞳眸幽深，好像看透人心最深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留下最纯粹的光斓流转。

　　她抬头，二十四骨紫竹伞下铺展开，挡住丝丝缕缕的阳光，让她能够来去自如……在上千年过往中，他待她，不是最好的那个，却……不差。

　　而今……他被她巧合如簧烧进了火场……哈……

　　猛然间抬头，瞪着大火肆虐的地方。快快往前走两步，却听耳边小厮咳嗽着向老鸨汇报，“那屋子里……火太大了……根本不可能进去……要逃出来更加不可能了……”

　　一个个姑娘们脸有遗憾之色，“可怜那样好看的公子……”回头，偷偷把同情的目光丢给结衣，不解结衣面上的笑为何更加灿然。

　　某个女鬼在后面小声说，“我进去时，那个道士趴在地上，好像没力气的样子……火这么大，看来是真的死了……”

　　死了么……死了么……

　　在众女鬼敬而远之的眼神里，她离开风露楼，耳后留下许多鬼窃窃私语般的评价，“冷心冷血”，“麻木不仁”，“真不愧是艳鬼，是个男人都要杀了。”

　　背脊挺直到僵硬，她保持优雅婀娜的步伐，拂花分柳走过，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淡了。怎么像是回到了千年前的大雪纷飞，这样冷。

　　在外面站了许久，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地方。眯着眼想一会儿，也不知道缺了些什么。罢了……不知道，就不要想了。

　　现在洛浦死了，没有人再能够限制她的自由，要去哪里呢？

　　是要去找苏慕清，杀了他么……

　　结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步履重重。寻到了苏府门口，往里张望。只是一步之遥，她就能进去，杀了苏慕清，了结自己上千年的怨恨了，多么快活。

　　但同时，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杀了苏慕清，你不会快活。

　　例证便是……洛浦死了，你也没有……快活。

　　脑子里乱乱的，看到一两个小厮向门口的她走过来。一想，还是讪讪离开，她告诉自己一个借口：青天白日下大开杀戒，不好。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等晚上杀了苏慕清，她就可以了无牵挂了。到那时候，再想办法离开金陵，再也不要回来……

　　她回去了郊外十里处的古宅，尘土飞扬，蛛丝爬梁。以前有个显赫家族在此没落，房宅空无一人，她便收了做自己的地盘。千年下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却是她做鬼时，最安全的地方了。

　　抚摸着破旧的砖瓦，喃喃，“喂，我又回到这里了。”

　　蝉鸣声声，却透着空洞。树叶沙沙，时光显得漫长。

　　这么安静荒凉的地方，任何回声，统统……不是回应她。

　　靠坐在外面破破烂烂的亭子里，撑伞斜倚，缓缓入睡。

　　这一睡，像是过了许多年，见了许多风景。她一个人走走停停，没有什么能够停留。韶华逝去，所有的镜花水月真是残酷……可那又怎样呢？千年间忘记许多事，她依然记得他。

　　苏慕清对她低声，“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苏韵害羞地低着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洛浦淡渺渺地从烟雾里走出，似笑非笑，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醒来时，天空一轮静静的满月，清辉铺陈整个宅院，山岚苍凉。荒凉多年的草木点缀上银白色微光，林子里的萤火虫扇着翅膀，飞烁而来。

　　一滴泪沾在眼角，她用手指捻起，吃惊地出着神发着呆：她为什么要哭？

　　但是老天爷显然不待见她，不给她这个悲春伤秋的机会。一声若有若无的细弱鬼泣传来，划破暗夜的幽静。

　　“不要杀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