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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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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去李姐家,朱砂着实受了不小刺激。
复式楼房,亚光木地板,水晶吊灯,客厅摆放着的黑色立式钢琴……还有那种一百多块钱一双的韩国品牌拖鞋。
若不是李姐先一步打开了玄关的鞋柜,朱砂差点儿就直接打了赤脚走进屋了。
靠一个女人撑起来的家,这么光鲜、豪华……嗯,对朱砂来说,这确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不论是感慨还是羡慕,当朱砂目光落在客厅正中挂着的那幅全家福油画时,顿时倍感心酸。尽管朱砂不想流露出任何异样情绪,目光却如同被画粘住。
画中,李姐与黄工并肩而坐,身后是一个高挑女子,女子双臂环着父母的颈项,脸颊贴在一起。一家三口,笑容如沐春风。那是一种外人看得到,却看不“懂”的笑容。朱砂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李姐看见了她包了纱布的手,问起,朱砂才慌忙收起思绪,想了个理由解释手受伤的原因。
听李姐说,她女儿是学油画的,明天起,她会是一所重点高中的美术老师,专门负责学校里的美术类考生。
李姐的女儿叫黄欣,是个模样很标志的女子,有双漂亮的单凤眼,只是给人的感觉稍嫌冰冷。黄欣接过朱砂的装了香水的小纸袋时,对朱砂淡淡一笑说了声谢谢,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而对于聂羽送来的大堆礼物,她几乎是碰也不碰,垂眸冷眼扫过,一转身便直径回房间去了。
朱砂对于黄欣的态度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侧眸看聂羽,他蹙眉苦笑。
“不好意思,这孩子太不懂事……小聂,让你费心了。”
李姐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她接过东西,冲聂羽点头,“没事,别在意。”
聂羽摇头,仍皱着眉,轻叹一声:“她没有错。”
在这样不明原因的尴尬气氛中,这顿晚饭朱砂吃得有些战战兢兢。
她看得出来,黄欣针对的是聂羽,至于原因,她自然是不明白。
饭后,朱砂像个傻子一样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事实上,她很想过去帮李姐收拾碗筷什么的。可是聂羽先她一步进了厨房,朱砂隐隐感觉他们或许是想说什么的,于是便乖乖退了出来。
“你叫朱砂?”
黄欣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站在她面前。
黄欣个儿很高,四肢纤细,如同漫画上的女孩,说话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说实话,朱砂对这女子印象很糟。
“嗯。”朱砂抬头看了看她,轻扬着唇角点了点头。
“我妈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很懂事……谢谢你的香水,安娜•苏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包装都很漂亮,我一直很喜欢。”黄欣说着,似乎在以共同的“爱好”拉近距离。
在朱砂看来,黄欣大约是那种很有品位的女孩。可惜朱砂却是不懂,或是有意不懂。
她腼腆地笑了笑,“我觉得味道也很香。其实我对化妆品不怎么懂,那个是聂总替我挑的,你喜欢就好。”
朱砂的回答如同一枚软丁,黄欣微微蹙眉,片刻,眼中浮出一丝客气地浅笑,凤眸微合,“总之,谢谢你来帮我庆祝。”说完,黄欣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朱砂皱了皱眉,低下头。她并不清楚黄欣想表达什么,不过自己刚才确实没必要那么说,毕竟李姐那么帮她,而黄欣是李姐的女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黄欣对聂羽的冷漠却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这之后,三人坐在客厅,面前放一杯茶、一个果,东扯扯,西谈谈,直到9点,茶果未动,朱砂跟聂羽起身告辞,黄欣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再出来过。他们走时,李姐笑着道歉,说这孩子性格太怪,聂羽只是摇头,而朱砂心中有愧颔首不语。
原以为这会是很愉快的晚餐,却没想到在压抑之中进行,在尴尬中结束。
朱砂不明白,黄欣怎么会这样敌视聂羽,难道说聂羽跟她有什么过节?或者感情纠纷?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无论怎样,朱砂大概再也不敢去李姐家了。第一,她下意识的讨厌搞艺术的人。第二,她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
“饿了吗?”
车穿过城市的繁华地带,路边的小吃摊点逸出阵阵香味,刺激着人的食欲。
“才刚吃过。”朱砂说。
“那叫吃过?是看过了吧?”聂羽笑笑,扭转方向盘,车拐进了小吃街的巷子。
是的,李姐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只是,被黄欣冷冰冰的眼一扫,再是天上的美味她也吃不下去了。
朱砂淡淡一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随着车身轻转,前架上白色的香水盒子歪倒。朱砂抬眸扫过,又看了聂羽一眼,没有说话。
安娜•苏。黄欣说过,她喜欢这个牌子。是巧合还是……?
朱砂抿了抿唇,浅勾嘴角。巧合或刻意,均与她无关。
下车吃了些馄饨,朱砂跟聂羽回到车上,告诉了聂羽她家地址。车摇摇晃晃开往朱砂在郊区租下的小屋。大约是吃饱喝足,随着路灯飞掠而过,朱砂靠着靠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待她再次睁开眼,车已经熄火,而车窗之外,正是她家楼下的胡同口。
朱砂侧眸望去,聂羽头埋在方向盘上,似乎睡着了。
看来车已经熄火了许久,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叫醒她?
朱砂抿了抿唇,握住门把,想直接开门下车,但迟疑了片刻,还是用缠着纱布的手指敲了敲聂羽的肩膀。
聂羽醒得很快,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表情有些尴尬。
“聂总,我下去了,谢谢。”朱砂颔首,淡淡笑道。
聂羽微微蹙了蹙眉头,目光落在朱砂缠着纱布的手指上。
“没事了?”
“呃?”朱砂莫名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问什么。
聂羽淡淡笑了笑,几乎在上一句问出的同时点头。
“嗯,我送你进去。”
说着已经开门下了车。
朱砂想说不用,但见他已经下车,于是也不说什么,跟着下了车。
胡同很深,没有路灯,若晚上一个人走,确实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这一带比较偏僻,听说到了晚上常有人打劫,于是朱砂几乎不在晚上跑出来。
朱砂低着头走在前头,而聂羽跟在她背后。脚步一深一浅地敲打着石板铺砌的小路,黑暗之中却如一颗定心丸,让朱砂觉得颇为塌实。
“你家住这里?这么晚回来,父母会担心吧?”聂羽问。言下之意就是问她家人怎么不出来接她,甚至这么晚了连个电话都不打来。
“我家不在这里,我一个人住。”
朱砂这话说得挺不自然。毕竟当初她选择在异地工作时父母就反复叮嘱她,别随便跟别人说自己一个人住,否则,若遇上了不安好心的家伙,很容易吃亏。
“嗯……”聂于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对了……朱砂,明、后两天,你不用上班。”过了一会,聂羽突然开口道。
“啊?”朱砂愕然,步子突然顿住,若不是聂羽反应快,两人便撞上了。
“放心,我不打算炒你鱿鱼。这好歹是工伤,给你两天假。”聂羽扯了扯嘴角,轻笑道。
朱砂怔怔望了他一眼,心中颇为感激。低下头去。
聂羽将她的神态看在眼底,却故意笑道:“我说……朱砂,你都不谢谢我?”
朱砂窘迫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瞬间又侧开头,淡淡一笑,轻声道:“谢谢。”
话音落时,朱砂见聂羽嘴角扬了扬,回头继续走在前面。
“朱砂,我发觉你说话都不敢看别人眼睛,万一以后叫你去谈个工程怎么办?”
“我?出去谈工程?”她有些不可思意地反问,声若蚊蝇。
“对,难道你想一辈子当材料员?”
他笑笑,摇头道:“现在你刚毕业不久,当然没关系。但说句实话,材料员,随便找一个中专生都可以胜任。如果你打算一直做这个工作,工资方面不会有多少上升空间。两千顶天。一个人勉强生活,但如果要养家,那是绝对不够的。技术人员就不同了,既然李姐肯教你,你就好好的跟她多学一点……”
朱砂低着头跟在聂羽身后,一边听他说,双颊发烫,只能以笑回应,而这笑容,聂于却看不到。
聂于仍旧不回头,仿佛之前的问话只是自语。
转了个弯,朱砂走进了一栋四层的小楼房。可能在聂羽看来,这是座危楼。外墙墙面的水泥已经脱落了,露出砖头来;漆黑的楼道之中,堆满了箩筐、煤块、破板凳等杂物,只留下极狭窄的空间供人上下。
“几楼?”
“三楼。”
朱砂原本以为聂羽还会问些什么,比如怎么一个人住这种地方之类……
但聂羽什么也没说,将她送上了三楼,看着朱砂拿出钥匙后,只是吩咐她晚上把门锁好,便匆匆下楼去了。
朱砂顿了顿,听楼下的脚步声走远,急忙追了几步,趴在楼道的栏杆上向下张望,直到目送那个夜幕下时隐时现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轻叹一声,捏了捏自己的脸,上了四楼。
她家,其实在这层。
父母教育得好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朱砂关好了房门,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内疚,但洗漱完毕之后便安然地钻进被窝想着明天不用上班,含着笑,想直接会周公,无奈大脑却不正常的清醒着,辗转难眠。
约莫凌晨2点,朱砂终于禁不住疲劳轰炸,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上午11点,被叫门声惊醒。
“小朱谢谢你,谢谢你啦!你真是个好人,知道关心我这样的老太婆,谢谢啦,谢谢啦……”
叫门的是楼下吴婆婆。七十多岁,打前年老伴去世之后一直是一个人住。上个月,小偷半夜撬门进了吴老太太家,将老太太存了大半年的退休工资3000元现金偷了个干净,气得老人病了半个月。自此以后,每到夜里吴老太总担心小偷进屋,夜夜睡不安生。而老太太急急忙忙跑来道谢,正是关于这事。
朱砂一头的雾水,愣愣地望着吴老太,硬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好事,值得老太太这样感激。
“呀,小朱你就别谦虚了,我知道是你。那个……装防盗门的师傅说了,客户签名单上写的是小朱的名字呢。我知道,我知道……”
“防盗门?”朱砂瞪大了眼,完全不知所云。
“不就是小朱叫人帮我家安装防盗门嘛……喏,票据都在这呢……谢谢你了小朱,现在晚上睡觉都安心些了。你不知道啊,我们老年人瞌睡本来就少、易惊……你真是做了好事……做好事还不想我知道,真是好人,这年头已经难得有你这么好的人了,小朱谢谢你……”
老太太很是开心地说着,往朱砂手里塞了一袋子咸鱼干,说是湖南老家送来的,小小心意,希望朱砂收下。
朱砂是笑着送老人走的,但关上门却忍不住捂着嘴笑趴下,笑完了,又想哭。
看着票据上分明签着自己的名字,但那字迹当然不是她的。
聂羽,一定是他了。
说起来这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昨天聂羽走时,朱砂站在门口掏钥匙的那家,正是吴老太太她家。
然而再看看票据上防盗门的价钱,两千三百一十九,朱砂知道,两月的工资离她而去了,心痛归心痛,但这钱是一定不能欠人家的,但也不是马上就能还上,且先记下。
工伤假结束之后,朱砂照常上班、下班,工地、建材城、家里,三点一线地跑动着。不过自打伤好了回工地,她每天做完了手里的工作,还要进施工现场“观摩”。而那“施工现场”并非再生大厦,而是运达建筑工程公司承建的另一处工地,复水花园。
复水花园是本市正在兴建中的一处综合住宅小区,整个工程才刚起步,目前还在挖地基打孔装。
“既然想学,还是重头开始比较好。你进再生大厦,工程已经进行了四分之一。”
当朱砂回工地上班那天下午,聂羽如是说。老实说,当时朱砂还真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压根就没向聂羽说过自己想学现场施工。
复水花园工地每天晚上施工到十一点,而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只要朱砂愿意去,随时可以去那头学现场施工,聂羽还找了个经验丰富的施工员老罗帮忙带她。
对于这些,朱砂觉得简直是个奇迹。真的。
然而更神奇的是,每晚十一点,复水花园工地门口都会停着辆灰色宝马,雷打不动。
朱砂知道,人情债最是难还,她完全可以感激着接受聂羽为她介绍工地实习,但却无法接受自己的老总每天晚上跑来送她回家。但聂羽给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于公,培训员工也是为了日后能为己所用,万一她这么晚回家,路上出点什么岔子,他良心上过不去;于私,他自己的妹妹也独自在外地工作,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混,确实不容易,他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何况,她是李姐的徒弟,李姐吩咐过,让他多照顾一下。别人的面子他未必给,独独不可能不给李姐面子。
朱砂清楚,前面一堆,顶多算个附加条件,再是怎么样厚道、好心的老总,非亲非故,不可能这么照顾她。最后一句在是关键。
聂羽确实非常尊重李姐,私下还称呼李姐为“师娘”。听说,聂羽刚刚办第一家公司的时候,很困难。是李姐给他的支持,并且许多技术骨干,都是李姐给介绍的。所以直到现在,只要是李姐介绍给他的人,他都另眼相待,特别尊重。而他对她一切的好,大约就来自李姐的嘱托。既然如此,朱砂自不敢再推脱,不然就是不给李姐面子了。
于是,就这么过了半月多月,朱砂与聂羽也逐渐熟络起来,然后慢慢发现,这个人似乎与他原来想象不太一样。
在朱砂看来,聂羽有些滑头、幽默,不过做事一直很沉稳,老练却也热情。他没读过大学,建校(中专)毕业后就在工地上搞施工,也跟着李姐学过造价。他似乎善于看穿别人想法,同时也是善言的,所以他总能很快与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混熟,将这些人变成他的脉络。在打拼了几年过后就挂了省里某建筑公司的户,自己开了家公司,然后继续接触不同的人,将路铺得更广。
朱砂沉默成习惯,聂羽笑称“千金难以买朱言”,但却潜移默化地让她开口。
“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如果你不开口说话,谁知道你在想什么?谁知道怎么与你接触?如果不学会主动与人交流,你很难在社会中立足。别以为我胡说,人际关系很重要,我有今天,靠的就是个‘人’字。”
某天,在送朱砂回家的路上,聂羽那话,似乎是这样说的。
“你不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那时朱砂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继而,聂羽淡笑,朱砂窘迫地低下头继续沉默。
“朱砂,上次跟你说过,你跟别人说话,最好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对方才能感受到你的诚意。不过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都那么容易‘看’……教你个诀窍,如果你没办法盯着别人的眼睛,那就看着对方的眉毛。懂吧?”
聂于说完挑眉,朱砂试探地抬眼看他的眉毛,然后捂嘴颤笑……
随着了解的越多,朱砂越觉得聂羽真的是个很好的上司,一个可靠的……朋友。
朱砂不知道聂羽是不是乐于去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或许,是这样……正是因为,他是个会停下车来帮路边卖苹果的小贩扶起翻倒的箩筐、捡起散落了一地的苹果的人,他才能将“人脉”这东西,牢牢掌控在手中。
关于防盗门的乌龙笑话,朱砂当然没傻到自己跑去问聂羽,因为她要等领到下个月工资后,才还得起这笔钱。不过让朱砂有些意外的是,聂羽对此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都完全没有提及过。这有点让朱砂摸不透他的思维逻辑。就连每天晚上送她到三楼,看到吴老太太家崭新的防盗门,他眼神都没变一下。而朱砂依旧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家训,始终没让聂羽知道一个事实——她家住四楼。
聂羽每天将她送上三楼,见朱砂摸钥匙,他总会说,锁好门,然后匆匆下楼去。同样的话,同样的动作,在每一天重复,让朱砂觉着,自己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很多年。而她,似乎也习惯于追上几步,站在楼道转角处的阳台上,目送那人离开。
都说生活就像一杯白水,无色无味,你喝也得喝,不喝还得喝,等你习惯性地喝下去,过了,也就过了,甚至你来不及去思索太多。
周末,朱砂可以安然呆在自己的小窝中,捂在被窝里头,抱着她的宝贝手提电脑,看着跳动地□□头像,敲敲敲……
朱砂不喜欢出门,她时常买好许多简单食材放在小冰箱里,在不用出去工作的日子里,便一步也不会踏出家门。然而,不出门的朱砂并不懒散。她从不会感到无聊,很会安排着自己的生活,偶尔上网逛逛,或者捧本小说喝着她的苦丁茶靠在窗边读一上午。
总之,朱砂是个喜静的人,她习惯独处,并且享受这样的生活。
【唷……还有这样的上司?我啥就没遇上?我们那狗日的黄毛铁鸡公,连公司厕所灯忘了关还得碎碎念上大半天。啧啧……我怀疑你们老总看上你了。】
【嗯嗯……首先,第一次见面就点醒你,之后又救了咱们朱砂的小命,背你下楼,送你去医院,带你吃消夜,送你回家,放你的假,帮你家装防盗门……还有呢?】
朱砂是用全拼打字的,而对方是用五笔,回复速度超快。朱砂点开一看,压了一头黑线跳。
惠惠这丫头,完全扭曲了她的主题。
聂羽看上她?这怎么可能?追他的女人多得很,她完全可以以办公室里的那群“小”见“大”。他哪里会看上个脸上有疤的?
于是朱砂赶忙回道:
【我在跟你说还钱的事,你老人家别想太多了……】
【多?一点都不多,我就不信你没想这么多!人家都故意用了你名字付钱,为的是什么?就是让你别还他嘛。如果你真住在楼下,你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事吧?何必呢?钱是容易还,才两千,我借给你,不过这可是机会,若是错过了,别说姐姐没提醒你。】
【朱砂,说没动心是假的吧?我估计你每天晚上在被卧里都想着人家呢。呵呵,否则说还钱的事,干嘛跟我提这人怎么怎么的好?还说他如何提醒你、责备你……别人说的每句话你都记这么牢,啧啧,不老实!】
惠惠打字速度果然是比朱砂快许多,而且字字直点要害,朱砂有点受不起了,脸红到了耳根。
确实,说一点都没想,那是骗人的话,她只是一点也没敢想罢了。
尽管在惠惠发信息来之前,朱砂当真一点也没敢往歪处想,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去“意识”这个问题。只是朱砂下意识地回避这个概念,觉得这根本不值得去考虑。
怎么可能呢?
还没等朱砂作出回应,惠惠那头又发来几行字。
【朱砂,你知道你的死穴在哪吗?默默地关心、照顾,还有那种一般人不太留意的小细节,比如眼神、表情、动作……只要哪一个细节点到你心口上……】
【之前听你描述,我就在想你已经中招了。现在你49秒没有回复我,那说明,我猜中了。】
朱砂盯着屏幕,完全没了语言。
中招?她笑了笑,抬起床头的苦丁茶抿了一口,然后瞬间喷出。
她忘了,茶还很烫。
【思维瘫痪?还是跳跃太快手指跟不上速度?】
3分钟之后,惠惠又发过来一句。
【柏林几点了?】
半晌,朱砂终于回了一句。
【呃……凌晨1点半。】惠惠回道。
【你那早上八点,别用要睡觉糊弄我~~说、说、说~~】
【乖孩子,但你该睡觉了,我得造价师资格证,要开始看书了。88。】虽然惠惠回复依然神速,但朱砂敲打ENTER,将之前打好的话发了出去,连忙关掉了□□。
她爬下床,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炉烧牛奶、煎鸡蛋,然后将它们扫荡干净,洗碗,走到桌边,摊开造价师考核的教材,细细地读、做笔记。
之前朱砂一直苦于在工地上太累,回到家里往往洗了澡便倒头睡,没时间看书、温习,因而,周末万万浪费不得。
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握着笔,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布上一层金纱。笔记本雪白的纸面反射着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朱砂换了个姿势坐好,笔头打在唇边,双眼直直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地文字,可惜却一字也未曾记在脑子里。
再上□□,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绿色的恐龙头像跳动着,估计跳上二十来小时也该疲了。
惠惠从不在别人不在线时留言,应该是昨天的“余孽”。
【你呀你,别老想这顾枫那伢子。】
朱砂看了,微愣,随即苦笑,然后捂着肚子大笑,最后趴倒在床上爆笑。
顾枫……若惠惠不提,她已经快要忘记了。
记得以前在学校时惠惠常说,什么叫爱?就算爱得死去活来,若是分开一年,你还能清楚的记得对方的面孔吗?
熟悉的轮廓变得模糊,它在你记忆中是清晰的,可你仔细回想,却会发觉,你根本不能对它的任何一个细节进行描述。
朱砂想起那天在公共汽车上遇见的顾枫,又想了想分手前记忆中那张面孔,他们似乎能够重合,却也完全不同。
可是,朱砂已经忘记了公共汽车上顾枫的模样,记忆保存着的是最原始的抽象色彩。
闪动片刻之后,绿色的恐龙头像失去了颜色,惠惠不在线。朱砂看了看时间,晚上8点。于是她关掉□□,开始在网上查询全国统计师资格考核的明细。
YAHOO!
输入需要查询的内容,相关咨讯便浮现在电脑荧幕上。
朱砂的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
她没有忘记,是谁教她用电脑,谁笑着捉着她的手往鼠标上按。
【朱砂,你怎么这么笨哪?还跑图书馆查资料,连百度、YAHOO都不知道用么?看着这个窗口……】
就算是失败的,快乐却确实存在过,谁也无法否认。或许,是她太过偏执,寻找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可是,什么是完整的?如果是爱的,那么,为什么如今连面孔都忘记了?那时,他们明明那么快乐地笑过……在她打碎那尊维纳斯像前,不是完全不曾怀疑过他们最纯粹的感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连容貌都记不清了呢?如果惠惠不提,她甚至连想也不会去想,顾枫,以及关于他的一切。
模糊的色块在脑海中飘浮,犹如顺水而下的浮萍,几乎没有重量。
透明的液体顺着脸夹滑落在握着鼠标的手指上,滴答,滴答,滴答……
顾枫的笑容模糊了,除了那尊维纳斯雕塑,朱砂几乎想不起任何具有代表性的物品来证明那段岁月快乐的重量。
也许,曾经有很多……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取而代之的是只很漂亮的玻璃瓶子,ANNA SUI 白色娃娃头香水。其实,她也曾偷偷想过,那瓶子的主人会是谁?会是她吗?
趁思绪没有扩散开来,朱砂赶紧关闭运转中的某根神经。
这天起,朱砂开始有意识地婉转避开聂羽。仿佛是没有缘由的。也可能只是对自己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