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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拜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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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吴双衣十七岁。
清早,元福客栈几个店小二已开始忙活,这里面当然没有吴双衣的身影……
金掌柜计算从来是没有停止过的,在客栈的清晨的清静中,他十指如飞。
突然有人敲了敲柜台。
因为早晨投宿的客人少有,金掌柜招呼打得直接,头也不抬:“客官要打尖吧,同小二说。”
“掌柜,卖个人情吧。”中年人面色蜡黄,声音却算不上难听。
金掌柜拨着算盘:“哦?”
“你店里是不是有个叫吴双衣的?”
金掌柜停下手,看了看来人,一张过目即忘的中年脸:“怎么?”
中年人袖里甩出大块金子:“我要买他。”
金掌柜大奇,张着口瞪着眼,开始思索吴双衣的价值尺度,想了想,吴双衣却除了时而喜欢偷懒,并无多少坏处,而来人古怪得很,最后稳妥道:“既是买他,就同小吴说去。”
中年人制止他:“你只解雇他便好,不必和他多说——这才是卖我人情。”
金掌柜摇头,中年人袖中又袖出一块大金,金掌柜的眼神开始动摇:“小吴在店里多年……”
中年人开始微笑,气度倒很不一样:“掌柜嫌少。”他接着将大金放桌上,眼里一览无遗的自信。
“小吴并不一定情愿……”
又是一块大金砸在桌面,声音的分量很足 。
金掌柜沉默,终于手缓缓把金子揽过。
中年人笑了:“嗯,多谢掌柜。只不要和他透露,否则,会坏事的。”
那人并没有从前门出,而是从大堂连着的后门掀开门帘出去了。
金掌柜心肝乱跳,他抚了抚胸口,又看着金子,才得到安慰地镇定下来。
中年人走出后门,已有人在那等着他。那人头上的羽毛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中年人手往脸上一揭,同时清朗的声音响起:“到前门候着。”
初春的太阳暖洋洋的,春风也是如此。人生什么的,却远没有时节那么烂漫。
被炒了鱿鱼,捻着几两银子,肩挎小包袱一个,吴双衣无比幽怨地在门槛外边晃悠。
太没情面了,睡晚了而已罢,春困懂不懂,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赶人,真是糟蹋他的情感啊……
不行不行,他要转行当乞丐,天天蹲在元福客栈门口乞讨,败坏他们生意,然后有一天他们没办法把我要回去!
正想着要干些不厚道的事情,耳边就有清朗朗的笑声,吴双衣回过头,不远处有两个并肩站立的人,他眯眼打量,那头上生毛的人好是眼熟!
“荆香亭!”哦,他记起来了,一年前的那两个怪人不是?
荆香亭和秦茶朝他走来,吴双衣看着秦茶的脸越来越清晰,顿时睁大了眼。
“这位秦兄弟,你怎么长成这样啊?”吴双衣熟络极了,就像三人只分别了数日,前几天我还上你那喝茶过呢一样。
秦茶到了他跟前,微挑了眉:“这样是哪样?”
吴双衣发自内心地赞道:“帅!”
秦茶哦了一声,居然追问道:“多帅?”
“啊,嗯,貌比潘安,站若青松,行若带风,举手投足,帅帅帅帅。”
荆香亭敲打了他脑袋一下:“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这病是没治了?”
吴双衣很带劲地抱着脑袋作痛苦状:“没治了没治了~我连饭都没得吃了怎么有钱治病~~”
荆香亭抓过他手,抠走他掌里的银子:“这不就是?”
吴双衣惨叫一声:“哎,我的养老金啊!”
秦茶笑了:“行将一用,不用那么小气。”
“好啊,你们两个土匪,莫名其妙出现,又一声不吭滚开,还要死没道德来抢钱,真是丧尽天良!”吴双衣去逮荆香亭,荆香亭躲在秦茶身后,两个便绕着秦茶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一片鸡飞蛋打,秦茶拎起吴双衣:“够没?”
“不够!”
秦茶眼闪过很漂亮的水色,亮晶晶的,吴双衣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你才够没够,要不要放我下来的?”
秦茶想想,松了手,待双脚着地,吴双衣又要抓荆香亭,荆香亭把银子藏在身后:“你怎么不问我们拿银子做什么?”
“做什么?”
荆香亭一脸神秘:“化银为金,升值十倍!”
“哈哈,这么厉害!”吴双衣双手合十一脸憧憬,下一秒竖起中指,“那干嘛不用石头啊木头啊,升值百倍不是更有成就感?”就知道骗人!
秦茶伸手把吴双衣的中指按下,他的手有点凉,似乎有点薄茧,相触时吴双衣有点惊讶,秦茶道:“这个,不适合你。”
“什么不适合我?”
秦茶隐晦地笑了,这样欲说还休的样子倒挺适合他,有点小坏小坏的,那双黑眸藏了星光,吴双衣脑里展开充分的联想,却脸色一僵。
“你!你!你!”
秦茶的手收了回去,结果吴双衣的中指又重弹了出来,秦茶的视线飘到上面,又飘开:“哦,不知道双衣想的和我想的一不一样?”
吴双衣的手急急藏到身后:“你耍流氓呢!”
荆香亭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右拳,中指似有所动:“吴双衣,好像一直耍流氓的都是你!”
吴双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仔细听来,好像是“就算我是流氓也是纯洁的流氓”……
吴双衣眼神飘啊飘,最后不小心定在荆香亭头上,伸出手指数了数荆香亭头上的毛:“一二三四五,哎,我记得去年我看的时候才三根!又增殖了啊?”如果没记错,又多了一根灰的和一根蓝的?
荆香亭脸色变了变:“哈哈,你还帮我数着啊,哈哈。”
“数量少嘛,自然可以数清记得,等到时候一头孔雀开屏的时候,估计就没法数了。”吴双衣随意开着玩笑,却发现荆香亭眼神有点怪异,他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哎,魔怔了?”
荆香亭回过神,笑问道:“你现在无处可去不是?”
“干嘛?”
“那就和我们走一遭吧。”
吴双衣想了想:“和你们一块,我可以保证三餐有饭不?”
荆香亭点头:“那是当然,大家都是人,哪有不吃饭的道理,我做饭就很拿手,你来了,我再添一口饭就是了。”
吴双衣左右张望,遂扯过荆香亭的耳朵小声道:“你们组织多少人?”
荆香亭额角垂下黑线三条,最后还是忍住揍人冲动:“两人。”
“那要赶紧光大门楣啊……”
“啊你个屁。”荆香亭拍开吴双衣的手,收回脑袋:“我们无门无派,自成一家,你想什么去了?”
“我想入一个浩大的门派,比如蜀门啊川口啊什么的,这样行走江湖也有面子。”
荆香亭抚摸他的脑袋:“孩子,按你这样,是没期望的了,还是和我们去一趟风州吧。”
吴双衣思考了几秒钟,点头:“好罢,反正现在我是无业游民。”
“那,”荆香亭看向秦茶,“走吧?”
秦茶颔首,吴双衣却是脸色发白,“我不要飞!!!”
“也没人说要你飞,也没那么远,就个把月的行程。”荆香亭问道,“秦茶,是走是飞?”
秦茶作为一把手,他斜了眼这两个常识匮乏的家伙:“乘马。”
吴双衣向往了:“高头大马,仗剑江湖,好拉风的!”
这么说了,荆香亭的表情倒一点不高兴。
当下三人拿了银子去吃了顿小饭,饭时吴双衣神情凝视双手中的银子,最后切齿道:“抠!”这顿饭完,除了买干粮,还够什么?掌柜的真是好狠的心肠!
“荆香亭,你们有自备银两吗?”
“怎么可能?”
什么叫怎么可能?吴双衣有种不祥的预兆:“我们不会要一路乞讨一路走三个月吧?”
“怎么可能?”
“快说,你有多少钱?!”
荆香亭掏掏衣襟内,几个铜板蹦跶出来,在桌上弹跳旋转。
吴双衣伸手按停可怜见的寥寥几枚,一口鲜血要吐出来:“你们就这点资财?!”
吃饭时的秦茶很优雅,他默默嚼着饭菜,微微抬眼:“吃完饭再说。”
“吃饭不说话!简直是怪癖!”……这是不是反了?
吴双衣还要开展长篇教育,却吭哧吭哧发不了声,他怒视安静吃饭的秦茶,又使诈,真是过分!
不能说话的一餐简直是刑罚!——吴双衣看来!
等到吃完饭,结过账,秦茶四下看看,吩咐道:“吴双衣,去买些麻绳来。”
“你要上吊了”
秦茶微笑:“上吊,三尺白绫不是风雅些?”
“言之有理!”吴双衣点头啊点头……
花了几钱铜板,吴双衣看着钱财换了破麻绳,心生萧瑟,北风顿起,仿佛还能看见风吹过自己褴褛的衣角,自己眼神凄凄,手持豁边乞儿碗……
所以说,吴双衣,你的想象力登峰造极!
回到原地,却只剩下秦茶一个人,他静静站在树下,腰间是把长刀,身后是一匹高大的马。
不过,这家伙的刀是从哪偷的啊,刚才明明没有……
怀着和他开玩笑的无聊之心,吴双衣很快抛开这个困惑。
“荆香亭呢?!”吴双衣双手持麻绳作厉鬼索命狂奔状,到了跟前,秦茶也没什么表情,吴双衣就讪讪收回那变态的姿势,他眼光触及那棕色的马,一亮:“哪来的好马?”
“香亭先去了。”
吴双衣想想:“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块?”
秦茶暧昧地笑了:“给我们留点空间啊。”
吴双衣星星眼扑过去:“秦郎~~~”
秦茶也深情作拥人状,最后是吴双衣错身抱树,然后用瞧不起的眼神看秦茶:“看这棵树都比你有人性多了!”
秦茶端端正正负手而立,哪有刚才的深情样子,他一挑眉:“哦?”
却看见树枝奇异地蜷曲起来,缓缓把吴双衣搂住,同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树干内响起:“真的吗?小亲亲?”
吴双衣跳开树,低身钻出树枝躲在秦茶身后:“假的!”他才不要被树精缠着呢!
秦茶扑哧一笑,眼前的树一切正常,风过时叶子沙沙作响,毫无异状。吴双衣踹了秦茶一角:“你又整我!”
秦茶不置可否,抽出腰间长刀,只一下就把三个拳头粗的树拦腰砍断,树轰地倒在他们身旁,秦茶蹲下来就忙活开了。
“哎,你干嘛?”
“一会你就知道了。”
大概有一个时辰,秦茶都在对着木头奋战,他做事似乎比较认真,一言不发,眼神格外专注,抿着唇,汗挂在额角。
哎,都说认真的人就会有种特别的气质!原来是这样!吴双衣感慨。
荆香亭怎么就这么走了,没有他的世界是这么地寂寞!百般聊赖、时而坐时而跳时而站的吴双衣感慨V2.0。
等到秦茶停下,吴双衣额角落汗:“这是什么?”
“木马。”
这一个时辰的成果就是这堆摇摇摆摆的木头?美其名曰木马?
秦茶拍拍躯干圆润,四肢健硕,隐约有马型,用麻绳连接各分部的木马,嗯,还挺牢固。
他咬破手指,低下身,在马腹下就血描画咒符,完工,他念了个字:“动。”那木马便撒起蹄子!
吴双衣有点结巴:“你就乘这个去风州?”
秦茶微笑看着他:“不是我,是你。”
吴双衣脸瞬间扭曲。
抱着那匹棕色的大马,吴双衣第一次觉得和一匹马缠缠绵绵到天涯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我是不会坐那个的,它没有相应的防震防摔措施,你还不如让我飞!”
“早说。”秦茶作势要拉他,吴双衣抱马抱得更紧了,“不要不要,我说着玩的!你走吧,秦郎,我们是没有可能的,你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秦茶揪他耳朵:“你这人怎么这样,带你飞也不要,给你马你也不要,怎么那么挑剔。”
吴双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今天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命中注定,就是这匹高大帅气行走如飞的小马马,求你成全我们!”
秦茶眯了眯眼:“你要我来硬的?”
吴双衣耍赖便爬上马边:“我先上来,你不好和我抢……”
话音刚落,秦茶已在马上把他踹了下去。
“你用法术,很了不起啊?”吴双衣揉着腰怒视秦茶。
“了不起,还有更了不起的!”秦茶一笑——这人的笑从来都是和善中带着腹黑,腹黑完全可以升华成邪恶的。秦茶吹了个口哨,木马便矫健奔向吴双衣,短短的木尾伸长数丈,硬中带柔把吴双衣勾上马背,然后木尾环绕了几圈匝牢了他。
秦茶在马上坐稳,依旧笑着看吴双衣:“知道了不起没?”
虽然身下没有想象中那么硬,但骑着匹感觉随时要散架的木马还是让人心慌慌,他咬牙骂道:“恶霸!”
秦茶扬起马鞭,还在教育吴双衣:“如果有一天你像我那么本事了,你也可以这样对我呀。”
“恶棍!”
秦茶的马是那么那么华丽丽,可他只有用麻绳、烂木头制的的妖马……木马主动跟在秦茶身后,没有一点自主权的吴双衣咬着衣角哀怨着哀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