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一寸心(上) ...
-
小狐狸蹲坐着,看向灵犀,郑重地摇摇头。
灵犀又问:“那你讨厌他吗?”
小狐狸被问得一愣,它是懂得“讨厌”的含义的,因此要思量一番。它想到最近遭受的苦楚,又想到仙君在鱼龙河边的悉心救治;他将它从妈妈身边带走,却在它求救时,不遗余力地帮忙;它不喜欢呆在他身边,看到他时便想躲得远远的,但是想起他时,又会觉得安心,可以长长地松口气。他的法术极是高强,每每令它震惊,可他偏叫它不许这个,只能那样,实在也讨厌得很。它忽然觉得脑子里如灌入了一湖的清水,以往记不清想不通的事忽然都像当空的月亮一样分明。它有些高兴,转而又是迷惑。“我——我——”
灵犀忍俊不禁,看来它的小脑瓜是理不清这个头绪的,她便忽然诈它道:“仙君来了!”
话音刚落,小狐狸已经变身成人,一脸惊慌。灵犀轻拭去它脸上的脏污,又瞧一瞧它的模样,她说:“阿胡,很美。”
小狐狸阿胡表示很喜欢这话,绽开笑容。
“我知道你不会讨厌仙君的,只是不喜欢被他管教。我想告诉你,如果你想摆脱他,唯一的方法就是——”灵犀忽然卖了关子。
阿胡急切地摇摇灵犀的衣袖,差些又要拿头蹭她。她可不习惯这样非人的讨好,也不甚雅观,忙道:“那就好好学做人,学他的法术,等到学成了,你若想回家,他就再也拦不住你了。”
这对阿胡来说无异于醍醐灌顶,黑眼珠滴溜溜,倒映着星光。冷不防南曜出现面前,笑道:“没想到,灵犀你竟然也当起军师来了。”
灵犀道:“万不敢当。”
阿胡则一言不发,紧盯着南曜身后,仿佛昙尘会突然出现。
“阿胡,”南曜说道,“这做人实不容易,还是多学些逃命的法术就够了!”
阿胡能听出他话中的戏谑,小小地“哼”了一声,摇身变回小狐狸。下一刻,它便追上一朵流萤般的花朵,欢喜不已。
灵犀道:“昙尘不在,它就没那么拘谨。咦,你们今天做什么去了?”
南曜笑嘻嘻道:“是昙尘的主意,知道我要找悬空草,就一同去了鹤背七山,终于找到了它。”
灵犀微微惊讶,少时才说道:“你还记得这个?”
“我自然记得,你那时一直想找到它。好可惜,已经过了两世才能遂愿。”
“我现在已用不到它了。”
“可是我答应过你,不能食言。”
灵犀俏皮地伸出手去:“拿来吧!”
南曜忽然便拈住那棵草,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我记得你还答应了我很多事情没有做呢!”
南曜哈哈一笑:“我会一一兑现的。”
忽闻阿胡一声惨叫,灵犀二人赶忙寻过去,却发现昙尘手中端着一团冷火,似乎在看什么,地上的黑暗里,只有一点明火在烧,隐约照出甩动着的白色的小爪子。
灵犀将手抚在阿胡的爪子上,道一声:“灭!”火应声而熄。再看爪子,指甲大的一块黄焦。“不妨事,这是蜉蝣之火,伤不到人。”
南曜则对昙尘手中的火团更感兴趣。昙尘张手放那火团飞走才道:“一位朋友约我去赏花,却有事先走了,让我再去等他一等。”
“你要离开?”
昙尘点了点头,无端地看向阿胡。只见她惊得一哆嗦,变出人形来。他摇摇头,实感无奈。前四世,他一开始便能和命定的她谈婚论嫁,怎么这一世,却变成这等尴尬的关系。看来,阿胡对他怕得厉害,更不会对他产生好感;至于他自己,面对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小东西,所谓冥冥之中注定会发生的生死相许,恐怕只能是说说而已。“明日启程。”
神仙之间,并不讲究什么依依惜别,更不会作出离别的诗来。昙尘和阿胡天明时分就离开起云镇,白鸟载着他们飞出几百里地去,至僻静而平坦处,才落下地面,又展翅飞走。阿胡盯着白鸟看了许久,显然被它的巨大震惊。昙尘注意到它讶异的表情,不由轻笑:“前面就是陵川镇,刚刚好走过去。”
阿胡还不习惯同昙尘说话,直立行走也不太稳当,于是挪着小步子,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响。
昙尘又道:“你是不是很怕我?”
两人先后停下脚步。阿胡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不说话。昙尘道:“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丢在这儿了。”阿胡一听,为难地看他一眼,蹲下去拨弄地上的草。她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回家。”
这才是症结所在。昙尘有些如释重负,语气稍缓和:“我许诺,将来一定送你回家,好么?”
阿胡瞪直眼睛,仿佛眼睛也能分辨假话。蓦地,她灿然一笑,又难为情地朝昙尘走近几步。不消一会儿,竟跑到他前头去了。一只麻雀逗弄得她跑跑停停,气喘吁吁。
昙尘边看她边摇头,不知走了多久,只觉一路的野花由少变多,颜色也五彩缤纷起来。尤其是秋时的佳卉,最为惹眼。昙尘喊道:“阿胡,我们到了。”
一座石头牌坊矗立眼前,匾额处镌刻着“陵川”两字。牌坊内外车马不绝,想必都是慕名而来。阿胡见了许多生人,扭头跑回来,躲在昙尘身后,又探出半张脸张望。“仙君——”声音细细的。
昙尘应了她一句,微微转头,一双黑晶晶的眼睛正在旁边扑闪。她的手小心搭在他背上,温软的气息扑得人痒痒,似乎有些紧张。他低头笑笑,朝她伸出手:“走吧。”
阿胡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无端地以为他要教训自己。她考虑片刻,才把手放到他手心里去。转眼,又想抽回,可是已被他牵住了。
昙尘疑惑地看着她,松开手,这才发现掌心一个黑乎乎的手印,忍不住大笑几声,先自前行,阿胡不好意思地跟上去。
因为焰山暂离此地,昙尘也想寻个清净地好好教导阿胡,于是在城北租下久无人住的一座庄院,雇人稍加打扫,便安住下来。庄院不大,三进小院,杂植各色花草,一路依偎在脚步边,竟让人有“陌上花开”之感。庄院内陈设简朴,院外也只有几株古树静立,虬枝密叶,各自成荫。二人一住下来,阿胡就跑得不见人。她那好奇的性子还真是难改。
这天夜上,昙尘听到墙上咚咚响,应是阿胡的房间传来。他移步一瞧,只见那只小狐狸正锲而不舍地往墙上撞。也难怪,一团黑影正戏弄她,由南墙移西墙,展眼又扑在北墙上,玩得真叫不亦乐乎。可怜这小东西撞得东倒西歪,爪子里也抠满了墙皮。
昙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发现阿胡还没有改变她的捉影方式,又弄得一头灰尘,深感无奈地打开门,道出威严的二字:“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