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夏∮雪

59、花逝

　　自龙体微恙开始，花炎假扮的小皇子便一直托由兰贵人照料，从旋轶宫迁入兰翠宫，身边跟随多年的小太监翎子据说是偷了宫里的东西，被抓以后服毒自尽。
　　后来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们纷纷束手无策，甚至病急乱投医的抓了不少江湖郎中进宫把脉，无奈，谁也讲不清皇帝老儿究竟患的什么病，奇怪的病状教太医们不由一声长叹。

　　花炎说到这段的时候，我就知道皇帝的病来的并不简单。
　　我看着他，他不好意思的低头摸摸脑袋。

　　“姐，刚开始他只不过是轻微的受风寒，我借着探病的名义，探望过他一次——就一次，不过我扮演的皇子薛敏已经足够引起皇上的猜疑了，毕竟我对自己所扮演的这个角色毫无所知。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他下了点迷失心智的药，后来不知怎的，他就重病不起了。”

　　花炎避重就轻，闪烁的眼睛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是他的药将病魔推给了当今圣上。
　　“小鬼，有件事你知道吗？清冷已经不在龙门了。”

　　“什么？”花炎惊讶的声音扬起，坐在边上的乔乔脸色一变。
　　我朝乔乔望了眼，讽刺一笑，原来他们合伙瞒着花炎呢。
　　“清冷师叔在前往白家的路上就失踪了，现在的情况是，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花炎，柳之镜和你的协议出了变数，你确定还要帮他吗？”
　　“恋月！”乔乔轻喝。
　　我不以为意的耸肩：“怎么，龙门护法也有吃里扒外的那天？”

　　“为什么要帮柳之镜？为什么要背叛门主？”我不甘的继续追问。
　　乔乔攥紧了手中的紫帕，凝神片刻，转向我：“以色侍人，这是门主给我和星晴的戒训，我们哪有资格称的上是龙门护法？龙门麾下养的高级妓女罢了！好，我认命，反正自小给卖到人口市场的时候我就知道要走那么一条路，虽然羞耻，但是我有活的念头，我要活下来，恋月，你知道吗？”

　　我讥笑：“帮助柳之镜谋反就是你求生的方式吗？”
　　乔乔苦涩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悲戚：“星晴的尸体还埋到后院，你要去看看吗？”
　　星晴？
　　我深吸一口气，整颗心顿时乱了分寸。

　　“她说，在她一生中，唯有两个人是她真正的朋友，琴瑟相合，惺惺相惜，一个是白无心，一个便是你，恋月。”
　　眼泪不自觉的，簌簌下落。
　　那个与我吟诗作赋的女子，那个抱琴与我伴奏的人，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仙……那双教我心猿意马的星眸含笑，她说：“我喜欢你的野蛮。”
　　一只小手伸过，轻轻拭着我的眼泪。
　　“乔乔，她是……怎么死的？”

　　“门主让她挑拨前太子薛琪和荣亲王薛凯，薛琪那色胚自是好打发，可是薛凯老奸巨猾，星晴不惜委身于他，却仍是功亏一篑……到后来，门主扬言不再给她‘花逝’的解药，除非她带回他们两人的项上人头，否则，就等着花容凋谢萎缩，最后，整个人皮肤溃烂而死。”

　　“‘花逝’？”花炎插嘴问道。
　　乔乔点头，无奈的：“不瞒你们说，我身上也有这毒。好在我现在还能想尽法子讨得圣宠，不然，星晴的下场也快成为我自己的结束了。”
　　“那是我爹的药。”花炎顿了顿，不经意的朝我递了个眼色，“贵人姐姐，我想，不意外的话，我或许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乔乔激动的抬起头，伸手抓住了花炎瘦小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
　　花炎点头。

　　我仍旧挂念星晴的死，根本无暇消化花炎投来的信息。
　　脑中重现的是星晴一眸一笑，她捂着脸在地上痛哭，她给我看她少了三个脚趾的脚，她被镜子扎破的手，她的泪流不止，血也流不停……“乔乔，薛琪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星晴还……”
　　“薛琪是我杀的。”乔乔道。

　　“没错，她是跟着薛琪进了他的寝宫，可是当夜薛凯又来闹过，薛琪被圣上叫进了龙楝殿里训斥。星晴在薛琪的寝宫里等候久久，不见他回来，又不敢贸然离开，后来我路过太子寝宫的时候撞见紫光，支开了身边的宫女，我问紫光来做什么？我本以为他是来帮星晴的，结果他说门主下令要杀星晴，他是来负责执行死刑的。”

　　“为什么突然要杀星晴？！”我愤怒的问。
　　乔乔若有所思的望向我：“恋月，门主手下耳目众多，想必，是因为获悉星晴之前对你做的事吧。”
　　“星晴欺辱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将你推上鹊声楼卖雏妓的高台，对于此，星晴死前曾经后悔过——可是恋月，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你不能恨她……是你伟大的门主父亲太残忍了。”

　　我默然。

　　“紫光没有一剑了结她，我捧着奄奄一息的星晴躲进兰翠宫里，星晴一直跟我念叨你的名字，她说她错了，不该迁怒于你，不该毁了你们之间难能可贵的友情……”

　　“够了。”泪流满面，任由花炎如何擦抹，眼泪不自制的不断涌出眼眶。

　　我的父亲，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如此憎恨你呢？

　　乔乔把手中的紫帕递了过来：“星晴死了之后，我趁着夜色就把薛琪杀了。也当是我们认识一场，要知道，曾经玷污过她的人除了薛凯还活的好好的，其他都死了。星晴比我要强，虽然身份卑贱，然，她痛恨忍受屈辱。”

　　“姐姐，”花炎靠过来，双腿半跪在地，把头枕上我的膝盖，“不要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的。”
　　我伸手抚着花炎光洁的脸颊，带着歉意的眼泪滴上了他的脸，花炎抿了抿唇，绿眸黯淡。

　　“恋月，你放开他。”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你放开他——好熟悉的台词，我转过头，白无心站在门外，俊逸不凡的脸上透着疲惫。
　　“飘影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用乔乔的紫帕抹光了脸上的泪水，我揶揄的扯出笑。

　　“你先放开他，我跟你好好说。”
　　摇头，我的手指仍旧逗留在花炎柔嫩的脸上：“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的话，还有什么让我顺从的意义吗？我不要，不要和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再有瓜葛，请便！”

　　蓦地，白无心踏进屋子，极快的将花炎自我怀里提了起来。
　　“你放下他！”我跟着站起身。
　　“你敢碰我——我告诉柳之镜！”花炎张牙舞爪的挣扎着，两只小脚在空中乱窜乱踢。
　　“欺负个小孩子很有意思吗，白无心？！”

　　“小孩？”白无心冷笑，缓缓将花炎放到了地上。
　　花炎霎时白了脸，躲到我身后，死命的拉着我的衣角：“姐姐我们不要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