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唐姬》宁郁

25、第九章 相遇（2）

　　我舒出一口气，低头端详着怀里的小箜篌，是用榆木制成，上有螺钿拼贴而成的花卉云纹，琴头有蝴蝶旋型装饰，由此而拉出二十二弦，通体透亮，形如半边木梳，下方横木弦钮上垂挂红线流苏，优美精巧，确实适合女子弹奏。
　　正当我沉迷于欣赏箜篌之时，没有留意到崇昌县主进入丽正殿，并看到我，蹦蹦跳跳地跑到我旁边，伸手蒙住我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我慌了手脚，拉下崇昌县主的手，让她在玩身边坐好，免得被采如看到，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呀县主，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崇昌县主不满地嘟起嘴，提高嗓门，“你怎么不来找我玩？”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一壁提防着采如，一壁赔笑道：“纤雩是在和县主玩捉迷藏呢！是县主没有找到纤雩而已，可怪不得纤雩。”
　　“哦，原来是这样。”崇昌县主天真地睁着双眼，信以为真了，她取过我怀里的小箜篌，抱着把玩，“近看这箜篌真好看，之前都没发现呢！”
　　一不留神让她碰到琴弦，这箜篌音色清脆，玎玲如新，引得院子里所有人纷纷注目，采如也回头观望发生何事，一看见我与崇昌县主坐在一块儿，不由得眼里怒火中烧，腾地站起身，走到我旁边，厉声喝斥：“和你说多少遍了，你怎么不听？脑子不好使是不是？”
　　崇昌县主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早已吓懵了，话都说不出来。我连连磕头：“采如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这最后一次吧。”
　　采如还想训斥我，却听到丽正殿外有内监吊着嗓子喊道：“上官大人到——”我抬头一看，一个华丽名贵的步撵被抬入丽正殿，步撵上有翠鸟之羽装饰，光照下斑斓多彩，周身描金彩绘，画以凤穿牡丹，雍容高贵，茜素红的帷幔随风飘扬，影影绰绰间隐约可见一女子端坐其中，不似凡间所有，两边端站着容貌昳丽的宫女，垂手候命。
　　李旦听闻上官婉儿来到，忙从大殿中跑下来，立于步撵前恭敬道：“旦不知上官大人驾临寒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上官婉儿并没有立即走下步撵，甚至步撵依旧被高高抬着，“旦何必这般恭谨，婉儿不过是闲得无聊，想来看望旦罢了。”她的话音闲散而不是威严，缓慢中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采如不好在这种地方训斥我，便将我从地上提起，扯出丽正殿。我踉踉跄跄地被带到一个没有水的池塘边，风停了，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可是采如粗声的咒骂打翻了所有宁静，“噼啪”的耳光声如电闪雷鸣，我低垂着头，面无波澜，任凭满心满腹翻江倒海的苦涩将我淹没，掖庭宫的五个月我不是白住的，至少我学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要先隐忍不发。
　　“你给我住手！”一声怒喝从池塘底下爆发，一个浑身泥泞的人从池塘里跳上来，乌黑的脸蛋只露出一对恶狠狠的眼睛。
　　采如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人：“你、你是……”
　　“你不许打骂她！”那人一步上前，抬手猛地一推采如。采如惨声叫喊，失足跌入池塘，落入淤泥中，晕了过去。
　　正是现在！我双眼突地放出火光，跳下池塘，拣起一块石头不由分说砸向采如，脑海中已经没有理智，没有冷静，没有隐忍，我要爆发！我要爆发！眼前采如的脸被血水与污泥模糊，逐渐变成笑梅的脸，又变成玉京的脸，再变成芸珍的脸，四张脸不断转换着，都是让我恨之入骨的脸。
　　我不知打了她多久，终于筋疲力尽地停下动作，倒在淤泥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不住地颤抖，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衣服全湿透了。
　　那人蹲在采如身边，探一探她的鼻息，冷冷道：“没气了。”
　　我脑海一片空白，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不想杀她！我不想！我只是需要发泄，没想到居然杀死一个人！
　　“冷静点！冷静！”那人摇晃着我的肩膀，一手搭在采如的手腕上，“不，还有脉搏，还有脉搏！她只是晕死过去，她没有死！”
　　“没死？她没死！”我又笑又哭又尖叫，连连后退，“她没死！我怎么办？她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杀我！她要杀我的！我不想死，不想死！”
　　出乎我意料，那人居然也举起一块锋利的石头，朝采如汩汩流血的脑袋砸去，一下比一下猛烈。我瞠目结舌地地看着那人疯狂的举动，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她终于死了。”那人将石头丢到一旁，喘着粗气，满是污泥的面庞被汗水涂抹地更花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是你杀她，是我杀她。”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我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人。
　　“埋了她。这个池塘三年换一次水，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埋个死人。”那人冷静道，抓起淤泥盖到采如的身上，他做这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死人。我被他的沉着感染了，抓起淤泥就摁到采如身上，很快，采如就被我们埋到池塘的底部。
　　太阳一直停留在天空的正上方，池塘边柳树的影子几乎消失，没有风的秋日十分难熬，枯燥静谧，连柳树叶也像是被榨干了，无精打采地耸着腰肢。
　　“可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抓着他的臂膀，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他现在是我唯一的支柱，我不敢想象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他用力地握紧我的手，拉着我离开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