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狱：焚心劫》霖镜流尘

53、相忘江湖

　　“相公，今天可以陪我去云山寺上香么？”莫素绮往头上插好最后一根簪子，面含春色，娇羞不已。垂着眸，声音越发的放低了，“我想去求求送子观音，爹娘是很想抱孙子的，我，我也想有我们的孩子。”
　　“嗯。”云迟墨木然的点点头。
　　自从那一日后，他便开始学会接受事实。大婚的当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在天亮之前赶到了镜湖，也确确实实的见到了初尘。他本是下定决心跟他走的，可最后，他都得到了些什么？
　　他最爱的那个人，在狠狠的蹂躏了他的心之后，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了！
　　云迟墨还记得，他笑着说：“我就算把火琉璃用在你的身上也只能延长你有限的生命。而我，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与天地同寿。若是我这一生的感情都耗在你的身上，那之后千千万万年寂寞的岁月我该如何度过？以前我太天真，以为只要我喜欢的就是永恒。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要的不是短暂的幸福，而是一生的陪伴。你做不到，但是，他可以。”
　　他又说：“对不起，我不是大度的人。我也许一时可以容忍跟别的女人分享你，但是日子久了，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掉她的冲动。”
　　他还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你的优柔寡断。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在你的心里，始终无法将我放在第一位。你的父母，你的伦理道德，全都比我重要。我是喜欢你没错，可是我受够了在你在我跟别的事物之间摇摆不定。既然你放不下，那么我帮你放下吧！云迟墨，后会无期。”
　　初尘的笑容是那么灿烂，耀眼得连黑夜的浓重色彩都被驱散。他亲亲密密的挽着棋玉的手臂，好看的嘴唇在说着那些绝情的话。
　　云迟墨呆呆的看着一白一黑的两个并肩而立的人，一样的风姿绝代，一样的姿容无双，一样的出尘如仙。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其般配的。也对，只有棋玉那样的人才能够这样一点也不用自卑的站在他的身边，也只有如他一般强大而专情，才可以好好的保护他。不像自己，胆小懦弱，连在云家为他争取一席之地都万分艰难。
　　他听见自己用无比哀凄的声音恳求他不要离开，得到的是决绝的毫不留恋的转身。他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却清楚的看到他微微回头的一瞬嘴角是讥讽的笑容。他卑微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却被不带怜惜的一脚踢开。
　　他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爱情，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彻底失去，连同他的尊严。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慢慢的隐没在黑夜里。
　　云迟墨已经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心。他听到了它的悲鸣，血液凝滞，沉重得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仿佛亲眼看见，胸腔里火热的心被寒冷的空气里慢慢的冻成冰，里面被碎裂的冰渣插满，冷到麻木，不知道痛还是不痛。来来回回，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叫嚣着，咆哮着，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云迟墨血红着眼，看见一个人走进了视线里。
　　那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她轻移莲步缓缓而来。她在他的面前蹲下。纤细的手指抚过已经结满寒霜的发梢，轻柔的把他抱住。他不知道她是谁，但突然感受到的一点暖意让他舍不得离开。
　　短短一夜，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间。
　　他太累了，只要给他一个肩膀，给他一个怀抱，他都会靠过去。至于给他肩膀怀抱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他在乎的人跟别人远走高飞，他的一颗心被全部抽空，从今以后，他只是行尸走肉，无论以后谁会陪着他，都是一样。
　　被莫素绮带回家后，云迟墨不哭不闹，饭照吃觉照睡，仿佛一切都正常。可是莫素绮知道，他的心丢了，丢在看不见的地方。她不能勉强他，只能尽心竭力的伺候着。人人都道云家少夫人跟少爷相敬如宾，谁知道她有苦不能言呢？
　　终于有一日，云迟墨刻意将自己灌醉，醒来之后，头脑却意外的清醒。他看到他身边躺着的□□的女人，也发现了自己全身赤、裸，发生了什么事一目了然。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没有人会在乎他跟谁上过床，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愿意这样做。
　　“迟墨，你醒了？”明明近在耳边的声音听上去却遥不可及，那般飘渺，是谁曾经在枕畔，用同样的语调唤着自己的名字，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那个兴高采烈又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渐渐模糊，映入眼帘的，还是女人如花似玉的脸。
　　“嗯。”云迟墨不带一丝感情的应着。
　　身后一双细腻的手环了上来，绕到胸前。那双手纤细柔美，像美玉一般温润。很好看，却比不上初尘的。初尘的手也很白，十指修长，但骨节分明，最喜欢与自己扣在一处，也偶尔会恶作剧的在自己的胸前勾画。
　　初尘？哦，是了，是初尘。原来自己的心已经丢给了他！
　　可是他呢？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起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印象模糊的女人？他明明记得，他恶狠狠的把自己拉上床说要把自己吃干抹净，到最后却还是缴械投降任凭自己施为。可是现在，他却不见了。
　　对了，他已经跟着棋玉离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床上的这个女人呢？是谁？有些眼熟。再看，是莫小姐。
　　没错，他已经跟她成了亲，现在她是云家的少夫人了！那么，不存在负责不负责的问题了。他们是夫妻不是吗？行房是自然不过的事情。莫小姐眉眼带春的模样，也没有不愿意吧？这样也好，至少，今后他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
　　“迟墨，时候不早了，起身吧。”莫素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戴整齐，红着脸捧着云迟墨的衣服站在跟前。
　　既然你要伺候就伺候吧，他不会有意见的。懒懒的伸出手脚，让她为自己套好亵衣亵裤。有些笨拙的手法，真是难为了她这大小姐了。外袍被纤纤素手捋得没有一丝褶皱，整整齐齐。牵过他的手，早有丫鬟端了洗漱用的水放在外边。莫素绮仔仔细细的为他擦脸，为他梳理头发，一丝不苟。
　　日复一日，莫素绮都是这般温柔体贴，是个十分好的妻子。云迟墨也从初尘离开的打击中渐渐走了出来。虽然心底对那个人还是念念不忘，但对于莫素绮的好却开始学着回应。即使不够热烈，还是让莫素绮开心了好久。
　　像这种去上香或者逛街之类的话，云迟墨听了都不会拒绝。注定要跟她过一辈子，就不要再徒劳反抗了。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娘子陪他过完一生，是别人艳羡不来的福气，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莫素绮收拾好自己，像是宣示所有权一般，亲亲热热的拉住云迟墨的手，小鸟依人的模样，带着三四个丫鬟，提着上香所用的物什，欢欢喜喜的出门。云迟墨并没有特殊的感觉，这样被莫素绮拉着也习以为常，要说有什么不对，就是缺乏了心动的感觉。这样子，可能更像老夫老妻吧！
　　“迟墨，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莫素绮仰起脸，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闺房话，很早就想问他了，只是一直不曾开口。
　　“都好。”云迟墨淡淡的回答，象征性的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
　　“我呢，比较喜欢男孩。要是我们的儿子有一双你这样的眼睛，会迷倒柳城很多姑娘的。你知道吗？你虽然长相才情都不是最好，可是我只是看了你这双眼，就轻而易举的沦陷了。我喜欢你，一直都是。”莫素绮回忆起镜湖初见的情景，很狼狈，却很温馨。
　　“是么？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云迟墨神色一瞬恍惚。以前也有人说过，喜欢他的眼睛。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人曾经说，他的眼眸是南山下面的深潭，看不见底，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对呀！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很像星空。幽蓝的光芒，深邃而神秘。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老天爷只给了你一张平凡的脸，只是为了把天底下最好看的眼睛送给你。”莫素绮无限感慨。为了这一双眼，她用尽手段，终于得到他，实在是心酸得很。
　　“多谢。”苦涩的笑着，云迟墨不再说话。
　　去云山寺的路途不算遥远。只是要走一段山路，莫素绮又不肯坐轿，行程便拖慢了许多。太阳上山时出的门，到了云山寺，已经快到晌午。云迟墨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站不大稳，莫素绮更严重，腰酸背痛，若不是有人扶着，恐怕会直接瘫倒在地。
　　气喘呼呼的一群人寻了地方休息，却碰到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