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之还乡（上部完）》桃弧棘矢

28、那些诺言

　　不，事实上并不是路已经到了尽头，确切地说应该是前进的路被堵住了才对。就在他们前方几步处，巨大的、透明的冰壁严严实实地封住了整个山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叶安将手里的光球向前抛出，光球一下子没进了冰壁之中，还一路慢慢悠悠地往前漂浮，看上去就像是在普通的空气里漂浮移动一样。冰凌和冰面折射着光球的光，将璀璨的光芒投到两人这边。
　　叶安手指微动，光球跟着不停地转换方位，冰壁中折射出来的光线也在不停变化，那七彩的颜色看得薄荷一阵目眩神迷。
　　光球最后终于选中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光线刚好在薄荷的手中汇聚成了一个七彩的、以蓝色为主体的小小皇冠。
　　“挺漂亮的吧？”叶安笑问。

　　“这是……怎么做到的？”薄荷惊讶地抬起手，但那个皇冠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被抬起，反而是他的手指穿过了那个小小的、光线构成的皇冠，就好像那个皇冠只是一个幻影一样。
　　“一点小把戏而已。”叶安笑着打出一个响指，薄荷手上的皇冠突然变成了一只拥有十七枚绚丽尾羽的琴鸟，它抖动着自己的羽毛在薄荷面前跳跃、舞蹈。
　　“哇！”薄荷小心地伸出手指去碰触琴鸟的尾羽，在他的指尖碰到琴鸟尾羽边缘那一道黑色细羽的同时，琴鸟一瞬间化为无数金色、红色的小鱼在薄荷身边游动，有几只流连在他的手指之间，羞涩地用小嘴碰触一下薄荷的手指，然后又仿佛是受惊一样猛地一摆尾游出好远。
　　叶安再次打出一个响指，金红的小鱼变成一片片洁白的羽毛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道微带冰蓝色的弧形轨迹。一片片羽毛在空中摇曳、滑动，最后纷纷聚到叶安背后，形成了一对巨大的白羽。
　　叶安一挥手，身后的羽翼随着他的动作猛地张开。每一次有力的拍击都仿佛是要击碎这个黑暗的洞穴，直冲入广阔的蓝天中一般。
　　他好像就要飞起来了。
　　薄荷情不自禁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叶安。

　　“怎么了？”叶安拍拍薄荷的背，问。
　　薄荷死死搂住叶安的脖子，拼命摇头，睫毛上挂着几颗小小的、晶莹的眼泪。
　　“为……为什么要哭啊？”叶安有些慌，他施展出这些幻术本来是想逗薄荷开心，叶安可没想到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了。
　　薄荷嘴唇颤抖着说了一句什么，但由于他身上的静默法阵导致声音完全没有传出，他的双唇由实在是抖得太厉害，叶安根本无法从他的口型里读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叶安无声地一叹，他伸手解开薄荷身上的法阵，将其搂在怀里，轻声问：“不要怕，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薄荷头上的兽皮帽子在他的这一系列动作中摇得歪了，帽檐歪歪斜斜地遮住了薄荷的眼睛。他抓起帽子往地上一丢，乌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叶安，眼神中满是祈求与不安。
　　“怎么了？”叶安揉揉薄荷的头，顺便捏了捏毛茸茸的小猫耳。

　　薄荷的耳朵扑棱一甩，打在了叶安的手上。
　　“呃……”叶安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薄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笑了一声。
　　“怎……”
　　薄荷欢快地跳了几下，搂住叶安一顿猛亲。
　　“喂……”这一会哭一会笑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叶安擦去满脸的口水，很是有些担心自家的孩子是不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
　　“我以为……你要走了呢。”薄荷踮起脚在叶安耳边说，他的气息吹得叶安的脖子痒痒的。
　　“啊？走？去哪里？”
　　“不是，我大概是错觉了吧。”薄荷歪着头，笑说：“刚刚你弄出翅膀的那一会，我真的以为你马上就要飞起来，要离开这里了。要……把我丢下了……”

　　叶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就把他吓成了这个样子，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么？
　　叶安仔细回想着自从捡回这个薄荷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这些日子里的言行，挫败地发现自己从未给过他任何承诺，相反还多次要把他送到山下的镇子上。
　　所以小家伙一直以为我会在某天把他丢掉？
　　叶安再次仔细思考了一会，发现自己还真是一直抱着“早点摆脱这个麻烦”的想法，语言行为中也基本没有掩饰过。
　　可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将自己误将法力输入了牵魂锁，成为了牵魂锁的主人，这样一味想要“摆脱麻烦”就未免太不负责了，长此以往……
　　叶安伸手抬起薄荷的脸，他看着那张消瘦了不少的精致小脸，内疚突然涌了上来。

　　被牵魂锁控制的奴隶对于主人的宠爱与否是相当敏感的，一旦主人表现出“讨厌”、“嫌弃”或是种种类似的情感，作为奴隶的一方将立刻因此而伤心痛苦，身体逐渐衰弱下去，直至死亡。

　　这是你的错误，你不应该让这个孩子来承担失误的后果，叶安对自己说。
　　负起你该负的责任，即使以后……
　　解开牵魂锁之后，这孩子是一定会恨我的吧，毕竟不会有人喜欢自己被其他人从身到心全部牢牢掌握在手里。
　　但那又如何呢？叶安，这是你犯下的错误，你所造成的后果只能由你一人承担。

　　叶安低头，轻轻在薄荷的前额上亲了一记，说：“不会丢下你，我保证，不会丢下你。”
　　薄荷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度欣喜，双眼几乎要发出光来。叶安微笑着抱紧薄荷，将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
　　叶安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眸中流转着乌黑暗沉的光芒。
　　冰壁折射出的光线在空中变幻，模模糊糊地组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

　　“苏远。”叶安无声地唤。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十数年之前。许久许久之前的那个冬天，叶安记得自己也对谁说过同样的话：
　　“不会丢下你，我保证，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