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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尘之变② ...

  •   我只好屏息靠着柱子。心底里祈祷着这叔嫂俩能早些散去,我也好折回屋子做我那充耳不闻的救命恩人。

      不消片刻,亭子里的对话声果然消止了。我轻轻挪至一角,小心的观望。

      月光纷纷,斑驳的射进亭子里,石桌如同铎了一层淡淡的华辉,晶莹不可移目。石桌边,顾墨沉仰头站着,虎躯笔直僵硬,狭长的双眼浸满细碎的悲伤。而萄姑早已抛下玉盏金樽,紧紧从身后搂住顾墨沉健壮的腰,脸埋进了他的脊背。

      如此煽情缠绵之景,我实在不敢再往下看。心下一横,也顾不得路痴这项大毛病,朝长廊另一处奔去。

      借着月光步履摇晃的摸出长廊,我已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糊里糊涂的看见一座宽敞的阁子,红色木材,金色瓦片。门口还悬着几盏灯笼。烟花山庄极致富饶,每座房子落错的位置和外观几乎都一样。我无奈的歇息片刻,打算抓一个丫环来引路。

      不多时,门缝里悄悄的挤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浑身裹着黑色,只有依稀灯光衬出他俊毅的面容。

      竟是顾墨沉的哥哥。他提着莲花盏,挺拔的身姿和进了浓墨般的夜色中,哪怕只是个背影亦是极具意境的。我有些失措的转身欲走。

      忽而他双眸一软,声音期许的问道:“萄姑,是你么?”

      原来他提了灯如此单薄的站在寒风里,是为了等她啊。

      我脚尖顿在空中,暗忖了片刻,还是转身朝他福福身子:“是凤轲。”

      向他半真半假的道明我为何在此之后,他便引着我往古树走去。步伐不紧不慢,我恰好能跟得上。只是怕他们兄弟在亭中相逢,特地拣了另一条小道。

      “凤姑娘。山庄最近动荡不安,若是没有小弟的陪同,你还是不要独自一人出门为妙。”他侧身对我说道。见我半张着唇,仿佛读透了我,又接着说,“往后叫我墨凡便是。”

      我感动至极,一面应道,一面小声的道谢。

      先前我还担心他是否会认出我。而如今看他瞧我的神色不像有半分熟识,抑或他根本对我的底细没有兴趣。所谓物极必反,相反相成。顾墨凡同他的弟弟,果然是两个极致。

      一路闲聊,很快便返回了屋前。他又再三叮咛我一些大小事宜,我一一装进了心里。

      临走之时,他把随身的梨花盏塞进我手中道:“这灯留着给姑娘吧,四处走动之时也能派上些用场。”

      “凤轲怎能收下,这一路黑洞洞的,没有灯,公子怕是会磕着。”我竭力的推还给他。

      一推二攘间,身后兀的传来气急败坏的冷嘲声:“大哥果然细心,细心到连小弟之内人也要照料得无微不至。”

      方才小亭幽会的人,却反咬一口善良清白的兄长。

      而顾墨凡只眉头微皱,没有推脱,接过我手中的灯笼甩袖离去。

      我有些薄怒,轻瞪面前的人儿一眼,进屋便关了门。后来几日顾墨沉凡是见了我,总是憋着张笑脸,猴子般的绕来绕去。

      在山庄百无聊赖的当了数日米虫,日子悠闲得几乎要发霉了。

      自幼守城,早起倒成了一种令人头疼的习惯。我还是每日天色未亮便醒过来,只是没处儿逛,只能倚在古树下转圈子。

      日子一久,也便想起来洛阳来的那几封书信。遂搬出锦盒拆信观看。

      已经积存了三封未曾回复。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确是出自梦冽的。第一封写着临安迢迢,身可安否。第二封写着阔别数日,挂念不已。第三封则是写了些洛阳近来无关紧要的锁碎之事。落款人却都写着爷爷的名字,并无提到梦洌的半点儿事迹。

      看来梦洌还是时常会去爷爷那儿。我心里一暖。小心的收好信笺。转身却见有个梳着髻的小丫头正在往屋子里张望。看了儿,兀自咦了一声,又退出来。

      想来是寻我的。我绕过树桩轻轻的拍她肩头。她却恍若收受到极大的惊吓,一个趔趄险些撞上门框。

      “啊,凤姑娘。可找着您了。老爷夫人传话下来,让您去一趟兰堂。”小丫头叫慧莺,这几日往我这儿跑的极是勤快,多是替顾墨沉送东西来的,从她口中得知她自小便伺候顾墨沉,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所以她待我也不同于他人的小心翼翼保留三分,而是有话便说。

      将盒子掩好,我问道:“顾……墨沉他知道吗?”演戏自然要演全套的,只好硬逼着自己亲昵的改口直唤那蹭饭的名字。

      “公子还不晓得。”慧莺摇摇头,“好像是老爷的意思,特地设了小宴让奴婢来请姑娘。”

      我想了想,横竖迟早要见二老,是福是祸全凭天运罢,便对小丫头道:“我这就去。”

      换了轻便的衣裳,我在慧莺的指引下来到兰堂。

      兰堂地处山庄最高之位,雕花大门,两旁硕大石狮威严肃立,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我小心的低眉敛目,里头忽的传来宏亮的声音:“让凤姑娘进来吧。”

      我心里暗叹这顾不斐气势非凡,一边又冒出奇怪的想法,所谓虎父无犬子,顾夫人怀顾墨沉的时候定是吃了不该吃的,才让这无赖变异成如今这幅模样。

      兰堂明亮如镜,空气中飘荡着清甜的鱼肉和杏花酒香。大殿共设了四个席位,朝南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应是顾墨沉的爹娘。

      在洛阳时没那么多规矩,到了宋朝倒是一件一件全拣起来了。我学着丫头的模样朝两人施礼问安:“见过顾庄主,顾夫人。”

      顾不斐须髯端正,眉毛又黑又浓,斜斜飞入鬓发间。虽是有些年纪,但身材风貌依旧如磨炼过的玉石般出彩。我半是收敛的瞧着他,他也是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眼瞳里透着闪亮的精光。

      一旁坐着他的夫人,云鬓松软,并无缀太多头饰,仪态却雍容极了。顾夫人年轻时只怕姿色不亚于萄姑。这满门子尽是些皮相漂亮的,又兵力颇丰,想要隐没于世还真是不易。

      站得脚尖微微发酸了。顾不斐也总算连我的头发丝儿也数尽,张嘴半笑道:“凤姑娘不必客气,请落座。”

      我谢了礼。环顾左右还摆置着两幅桌椅。男左女右,左尊右卑,我初来顾家,若是往右边坐总不会出错。

      “此番犬子墨沉能安然归来,都多亏了凤姑娘悉心照料。”顾不斐扬袖举杯,神态便越发的让人折服了,“姑娘同墨沉是如何结识的?”

      “庄主谬夸凤轲了。我与墨沉不过萍水相逢。那夜他受伤晕倒在洛阳城下,冰天雪地的实是可怜,凤轲也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我按着之前约定好的故事套路自然的回答。不过当初确是在雪地里捡着了顾墨沉。

      顾不斐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既然到了我宋朝,便要换上我们宋朝的衣裳,穿着这厚重的雪羽着实碍眼。更何况你将来还要嫁到我们顾家。”另一旁苟颜不笑的顾夫人道。

      看来她并不待见我。

      我心底里才反应过来,却被她后头那句话险些噎着。顾墨沉那无赖是在他娘亲面前说了什么话才让她觉得我此生已到了非他不嫁的程度啊。我只低着头不答话。

      “夫人。”顾不斐用手肘推推她,正言道,“你就少说几句,凤姑娘是儿子的恩人,更何况我与凤然贤弟情谊不薄。”

      我这才想起顾庄主同我爹爹是旧时相交的结拜兄弟。若是爹爹还在世上,必定也如他这般大放光芒吧。他朝我举樽,面色稍有尴尬:“内人不知礼数,凤姑娘别往心里去。”说罢神色渐渐变柔,“看见凤姑娘就如同见到了贤弟和弟媳。你这眉角生得一如你爹,眼睛却是像极了你娘。”

      原以为是来刻意刁难盘查我的,却不想顾庄主说起了往事。我亦跟着黯淡起来。

      三人又是互敬一番酒,喝的微醺之时,慧莺又匆匆的跑了进来,低声同顾不斐说了几句话,后者边听边点着头。随后看向了我。

      我此时已有些头晕脑胀,胆子大了些,也看向他。

      “哈哈。凤姑娘。有位金国来的故人,一定要见你一面。”他朗声发笑,之前的消沉早已消失殆尽,只留下扎眼的威风和豪气。

      我正琢磨着是谁,那人早一脚踏进了大殿,三两步的走进来,朝堂上两位作揖道:“顾庄主,顾夫人多时不见。”

      这便叫做未闻其人先见其声。

      “术虎将军。老夫也是久不见你啊。来来来,坐下来同老夫共饮一杯。”顾不斐笑颜顿开,亲昵的招揽他坐下,“哦,对了,将军。今日正是凑巧,你念着要看的凤姑娘也在。你们都是金国来的。必定有许多话可讲。”

      我心里一沉,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姓术虎的。应该就是术虎静之了。便是这狗贼要将洛阳瓜分吞食吗?我收起醉醺醺的目光,冷眼看向他。

      “哦?早就从墨沉兄弟那里听说凤姑娘清丽脱俗,更是精通地理。今日总算能亲眼见识了。”术虎说着,转过了头。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年纪约莫三十。脚蹬鹿皮靴子,身着狐毛大衣。体格偏壮,还留着络腮胡子,算不得好看,却是个马上英雄的形象。我粗粗打量一遍。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腰间挂的腰牌。

      同顾墨沉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他对上我的眸子,微微惊诧:“哎呀,这便是墨沉心心念着的凤姑娘啊。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瞪着他。心中暗念这顾墨沉宣传功夫做的真是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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