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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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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茵掀开车帘子,声若蚊蝇:“今日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还…还送我回来,荣茵感激不尽,告辞。”京城的春天仍然寒风凛冽,夜晚更甚。
陆听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衣裳是找揽月居的丫鬟换的,薄薄的短袄,只适于室内行走。
“慢着!”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递给她:“披上再走,夜里凉。”
荣茵连连拒绝,陆听澜不与她计较已经是万幸了,怎还能要他的衣裳,再说要是被人看见了怕会闹出闲话来。“不必了大人,从西角门进去没多远就到我的院子,还是您穿着吧。”
陆听澜不理会她的拒绝倾身上前直接披到了她身上:“听话。”大氅上还残留了他的余温,他专注地系着系带,浓密的羽睫低垂,温热的呼吸就洒在荣茵的脸庞上。
荣茵的心跳陡然加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起来之前在客栈、在船上、在灯楼都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陆听澜系好系带,看到荣茵似染了胭脂动人心魄的脸颊,才惊觉自己离荣茵很近。她的左脸和细长的脖颈离自己的唇不过方寸的距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厢房里凌乱的画面。
陆听澜下腹一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去吧。”
栖梧堂,琴心一直焦急地等在院门口,怕人发现小姐不见了,还早早地叫琴书装成荣茵的样子睡下,连守门的婆子都被她打发走了。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过来,激动地直接哭了出来:“姑娘!”
荣茵本来还担心敷衍不了守门的婆子,见只有琴心松了口气,悄声说道:“嘘,先回房再说,叫琴书和琴棋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净室里水雾缭绕,琴心帮荣茵擦身:“您今天差点吓死奴婢了,二老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荣茵想不通的地方,她那时不甚清醒,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见齐天扬,如果是真的,那二叔究竟想做什么呢?齐天扬明明已经娶二姐姐了呀!
见荣茵一脸的疲惫,琴心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梳洗完您好好儿的睡一觉,明天咱再去向四小姐道谢,今日多亏了她,您不知道,整个府里只有她愿意出去找您。”
“你说谁?”靠在浴桶壁上假寐的荣茵惊得睁开了双眼。
寅时,天将明未明,琴心拎着食盒急匆匆地往栖霞院走去,这个时辰正是各院下钥的时候,路上人少。不想在院门口遇到了兰姨娘身边的常嬷嬷,她拦下琴心:“姑娘这一大早的去哪儿?”
琴心掀开食盒的盖子,漏出一条缝,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笑着道:“这是苏州的特色糕点云片糕,上次四小姐来栖梧堂吃了一回就一直念叨着,这不,三小姐一早就叫我做好了赶紧送过来,冷了就不是那味儿了。”
常嬷嬷吃惊,双手插进袖子里瞅了几眼,咂舌道:“这么早!琴心姑娘不会一夜没睡吧。”
“哪儿能呢,做这个也不费事,冷了就不好吃了,我先给四小姐送过去。”琴心掏出一枚金叶子塞到常嬷嬷的袖子里,“天气冷,嬷嬷早起也甚是辛苦,买碗热茶吃吃。”
常嬷嬷用手摸了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开身子:“说的是,姑娘赶紧去吧。”
二进院廊下的灯笼还未点,琴心走近见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扫地,出声问道:“咋不点灯呢,黑漆漆的怎扫的干净?”
其中一个小丫鬟赶紧嘘声:“琴心姐姐小点儿声,四小姐还没起呢,刚才彩莲姐姐出来说小姐着了凉,今日就不去请安了,让我们都把手脚放轻些。”
琴心蹙眉,快步进了正房,里面果然还黑着,静悄悄的。彩莲闻声出来,知道琴心的来意后伸手要接过食盒:“三小姐有心了,只是我家姑娘还睡着呢,就不能亲自向三小姐道谢了。”
琴心拎着食盒的手不放,一直盯着彩莲看:“彩莲,你让我进屋看一眼,不然三小姐放心不下。”
原来昨日荣荨带着琴心和彩莲在将军府找到张昂之后,独自跟张昂去了兵马司,让琴心和彩莲先回来守着,重要的是要装成两位小姐还在府里的假象,不能让人看出来。
从荣茵嘴里知道自家姑娘是被陆大人救了后,琴心暗道不好,四小姐出去找姑娘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府。可是那时各院已经下了锁,不能去栖霞院打探,一切只能等天亮以后再说。
荣茵担心荣荨出事,她吩咐琴心等院门的锁一开就拎着食盒来栖霞院,一定要亲眼见到四小姐。
彩莲仍然坚持:“琴心姐姐回去告诉三小姐,我家姑娘昨晚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先回府了,有小将军陪着并未出事,只是夜里风大着了凉。”
琴心不信:“彩莲,我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就行……”
“咳,咳。彩莲让琴心进来吧。”内室里传来荣荨的咳嗽声。
彩莲叹了口气,领着琴心走到内室门口,只见床幔低垂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荣荨撑起身子在帘子后面虚弱无力地道:“只是伤风,叫三姐姐不要担心,过几日大好了我亲自去栖梧堂看她。”
鼻音稍重确实是着凉的样子,琴心没看出什么不对,恭敬地道谢后就回去了。
荣茵听琴心说完,终于放下心来,四妹妹没有因为她出事就好。“你在府中行走,有没有听到别人说什么?”
琴心摇摇头,现在栖梧堂的下人中也只有她能出院门,可遇到的丫鬟仆妇都对她敬而远之,想使银子打听事都没有人敢接。
荣茵猜测二叔做的事没有传出来,连王氏也不知情,不然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的,可王氏为什么要软禁她呢?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琴心不知道,她走后彩莲上前撩开了床幔,荣荨躺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肿的,破了一道口子,就连脖颈上都布满了红痕。
荣荨才刚回来,彩莲红着眼眶:“小姐,您……要不要紧?”
荣荨摇摇头,喘了几口气:“你等下从角门悄悄出府去,到三条街外找个郎中拿一副避子药来,记得戴上幂篱别让人看见了。”
彩莲心中大惊,虽然她看不懂小姐身上的痕迹因何而来,但她知道避子药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您不是跟小将军在一起吗?”自家小姐还未出阁,连婚配都没有,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彩莲噙着眼泪走了,小丫鬟还在廊下扫地,唰唰声不停。梅花的幽香伴着晨间凉风吹进来,身上的疼痛突然就忍耐不住,荣荨埋在枕头里哭起来。
陆听澜一夜未眠,从荣府出来就直奔午门上早朝。今早地方奏折加急送到,陕西与河南交界处的黄河决堤了,沿岸不少城镇村庄都被淹了,死了不少人,还有越演越烈之势。正是开春的时候,若不能及时解决,沿岸的百姓都不能春耕,届时秋无可收,冬无可用,农民过活不起,只怕闹出大事来。
皇上相当重视这件事,当朝就命陆听澜为这次赈灾的钦差大臣,亲自带着四十万两白银赶赴陕西赈灾。事情耽搁不得,陆听澜接旨后立即回宛平向陆老夫人道别。
陆老夫人早早地得了信儿,带着杨莺时等在垂花门,陆随也收拾好了一应物品。马车刚停好,陆老夫人就迎了上去,杨莺时扶着她。
“马上就走么?你二嫂早吩咐好下人弄了一桌酒菜,吃了再走吧。”
散了朝内阁的人又就着赈灾事宜商量了一通,早就过了午时。陆听澜拒绝道:“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驿站,儿子回来就是跟您说一声,您在府里保重身体。”
陆老夫人闻言只能点头,她把杨莺时拉上前来:“好在莺时早就猜到了,陈冲回来报信她就去厨房亲自为你做了些吃食,你带着在路上吃。”
开了春,杨莺时虽然因守孝穿得素净,不过却换下了厚披袄,身上的青荷碧水圆领比甲显出她曼妙的身姿来。她福了福身,害羞地垂下头:“不过是寻常的椒盐桃酥和糍粿,大人赶路饿了可用来对付两口。”
陆听澜嗯了声:“有劳杨小姐。”
他的语气平淡,不过杨莺时还是红了脸,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他,却在看到他颈侧时怔住了。他那里有块印子红得不同寻常,被衣襟遮住了一半,露出来的好像是牙印!看大小还是一个女子的,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陆听澜,京城谁人不知他清心寡欲不重女色,唯一一次出格还是因为要纳自己为妾。
杨莺时不信,以为自己看错了,想靠近再看清楚些,陆听澜却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向陆老夫人请辞:“要务在身,儿子就先走了,回来再陪您用饭。”
马车又出了垂花门,陆听澜总觉得车厢里还有荣茵身上的甜腻味儿,弄得他心绪不宁。
越接近城门越是热闹,做小买卖的货郎卖力地吆喝着:面片儿、豆汁儿、韭菜馅的饺子和包子、芝麻汤圆儿。还有马蹄混合着的铃铛声,吵闹得很。陆听澜反而平静了,自己这次去陕西赈灾也是个契机,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将荣茵怎么办,可他知自己不能再被荣茵牵着走了,也许去陕西一段时间能想清楚些。
他扬声叫停马车,对着陈冲道:“这次陕西赈灾陆随和宋先生随我同去,你留在京城盯着。”
“……把暗一撤回来,荣茵那儿不用盯着了,只需盯着荣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