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黄油相机

10、往事

　　夏逸琛当即头皮一炸。且不说下午提琴老师的检查，六七岁的小孩子出去这样长的时间里一点消息没有，这里又临山……
　　于是夏逸琛把半块枣花酥塞到口袋里，抱着膀寻思了一会就基本确定了需要去找孩子的必要性，并撸起袖子准备自己立刻去找景忠乔与康柠。
　　还想到了告诉大人寻求帮助，一起寻找。
　　但夏逸琛毕竟还小，在这样紧急情况下做不到面面俱到事事周全。比如说他仓促中告诉的大人，是有点耳背的看门大爷。
　　所以直到倦鸟归巢夕阳西下，大人们才察觉到不对劲，而工厂里的三个孩子一个都找不着了。
　　而这边的夏逸琛，倒凭着景忠乔平时与他闲扯的线索还算顺利的找到了一条偏僻逼仄的牛肠小道，杂草丛生蜿蜒蛇行。
　　时至仲秋，草丛深处有许多厉害的蝇虫。夏逸琛出门时尚在正午，穿的衣服不多。经过大半天的林间跋涉，裸露的皮肤早已经被咬的红肿不堪。
　　但夏逸琛无暇顾及。暮色将近，而大人们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景忠乔与康柠也没有线索，夏逸琛愈发焦躁，大喊一声：
　　“喂——”山谷吞噬了他的声音。许久才传来回响，往日温和干净如小溪流淌的稚气嗓音现在已经嘶哑，夏逸琛竟一时没有反应回来自己的声音。
　　“呕哑嘲哳难为听。回头好好和声乐老师解释一下吧。”夏逸琛听着自己的回音，抬脸苦笑，不禁心中自嘲。
　　双耳倏然从风声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哭泣声。
　　“阿乔？！”夏逸琛一激灵，试探性地喊道。
　　压抑的哭泣声骤然变大，却是断断续续。“逸深哥哥!我在这……咳咳……夏逸深……呜呜呜”
　　夏逸琛便循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高及腰腹的野草，一处土坑赫然出现在眼前。
　　走近了，哭成小花脸的小景少爷正灰头土脸地倚在土坑的角落里。土坑不深，但足以困住一个九岁的孩子。更要命的是，一截好像是树根的东西贯穿了他的肩头。已经干涸的血液粘在他的衣服上，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夏逸琛瞳孔骤缩。
　　“夏逸深，你找到我啦。”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伤痕累累的景忠乔竟然冲着夏逸琛放松地笑了出来。但又像是牵扯到了脸上的擦伤，往日明媚的笑容带着些许龇牙咧嘴，显得十分滑稽。
　　但夏逸琛笑不出来。他附在土坑边沿上，并没有看到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夏逸琛牵挂着另一个孩子，便哑着嗓子问到：“康柠呢？”
　　“前一会儿我刚刚把柠柠托了出去，现在可能已经找到阿爸阿妈来救我了……咳咳”景忠乔声音越说越小，刚刚为给夏逸琛引路的喊叫花费了他太多力气；更况且从上午出来到现在，他还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夏逸琛估摸了他找过来的时间，对康柠即将带救援回来的消息不置可否。他向景忠乔伸出一只手，想要把他拉出来。
　　景忠乔看着那双布满野草蔓藤划痕的双手，咬牙企图起身用未受伤的一侧去拉。
　　但身子还没站直，便如同失去提线控制的布偶一样瘫倒下来。肩膀的异物因为移动，带出了更多的血，空气中的血腥味骤然加重。
　　夏逸琛这才发现景忠乔右腿膝盖处鲜血淋漓，脚腕处更是崴得一个肿成两个大。
　　景忠乔疼的闷哼一声。头一低，眼泪便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再怎么乐观开朗，他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他疼。
　　夏逸琛皱皱眉，只恨自己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把他弄上来，于是飞身一掠落到土坑里。
　　夏逸琛毕竟比他大了三岁。多吃了三年大米的夏逸琛神态优雅帅气地跳到土坑底下，然后发现比头顶稍低一点的土坑周遭光滑异常，攀爬无处落脚，根本上不来。
　　草。
　　但夏逸琛坚信大人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也没有顾虑过多；来到景忠乔身边扶起他来，准备看一下景忠乔的伤势。
　　夕阳下落的时间很快，现在已经完全笼罩在朦朦胧胧的昏暗中。
　　但夏逸琛就着这朦朦胧胧的昏暗，还是被景忠乔狰狞的伤口惊得心口发紧。除了身上的擦伤与脚上的崴伤，贯穿肩头的树枝足有婴儿手臂粗。夏逸琛刚一触碰，景忠乔便丝丝抽着冷气逃离。
　　而景忠乔因为运动量过大，加之失血过多；撑着见到夏逸琛后紧绷的一根弦骤然放松，把头靠在夏逸琛肩头便有些昏昏欲睡。
　　夏逸琛看见被血液染成锗红色的土地和怀里面色已然苍白的少年，生怕景忠乔睡着便再也醒不过来。母亲从医主刀，夏逸琛的手也与生俱来的稳；如今却抖得如同筛糠，去给景忠乔擦脸上粘上的泥土血迹，却是越擦越脏，越擦越乱。
　　“阿乔……别睡”夏逸琛毕竟是个话少的孩子。遇此情景，虽有心而无力，只能央求似得喃喃耳语。
　　景忠乔并未言语，似是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了。
　　“阿乔，你，你要不要吃枣花酥?”像是突然想到口袋里糕点的存在，夏逸琛手忙脚乱地掏出早已碎成无数渣滓的枣花酥，献宝一样单手捧到景忠乔唇边。景忠乔却不领情，只是把轻哼一声，把头向夏逸琛怀里微微偏了偏，好像在寻求一个更舒适的角度。
　　“要不……我给你唱歌吧。”
　　未及景忠乔回应，夏逸琛便自顾自地唱起来：
　　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把歌唱
　　小儿郎，莫悲伤，且看枝头花凤凰
　　凤凰衔着金铃铛
　　难为夏逸琛急中生智，把幼时打油诗都搬了出来。
　　“你跑调啦。”景忠乔吸了一口冷气，似是难以忍耐这破锣一样的歌声，抬头朝他浅笑道，却是目光空洞，嘴唇更是隐隐发青。
　　月华清冷，模糊了色调；夏逸琛并没有察觉到景忠乔的状况，甚至还因为景忠乔开口说话当成好转的前兆，而暗自窃喜。
　　还有力气吐槽，看样子歌曲有些成效。
　　夏逸琛心里松了一口气。
　　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草叶间彼此碰撞摩擦的声响，清晰传入夏逸琛的耳中。
　　夏逸琛以为是康柠终于带了人们过来，竟没有察觉出脚步细碎，全然不该是人类落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