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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哪怕嘉宁公主用帕子擦着眼角,也无人会觉得这是个可怜的女子,低头拭泪的一刹那,依旧高贵艳丽,凌然不可侵犯。

      一番自怜后,公主慢慢从凤座上站起,她修长的手指搭着宫女手臂,一步一顿缓慢地走下台阶。身后鲜艳的裙摆铺在青玉石板上,好似金鱼巨大华美的红尾。随着她走近,丝滑浓重的香气裹得人窒息,陆千景恍惚觉得自己被牡丹猛打了一下脸。

      “李姑娘舞跳得不错。”

      陆千景心里一突,拜沈彦启所赐,公主视奸心上人无意中看到了她,她不喜欢被人暗中窥视,但只能照着模版回答:“公主谬赞。”

      她窥视公主脸色,公主表情没有变化,维持着凄凉的笑容,一张脸神情撕成两半,唇角勾起,眉头却拧在一起。

      在公主凉凉的笑意中,她身后不禁冒出密密匝匝的细汗,生怕公主还揪着她“勾引沈公子”的罪名不肯放过。

      但她又觉得诧异,公主当真觉得她在勾引沈彦启?

      “你那未婚夫婿可喜欢?”

      陆千景一时无语,如实回答:“不喜欢。公主如何知晓草民与何人订亲。”

      “你们李家姐妹换夫婿的事,当真稀罕,宫中也有耳闻。”

      陆千景放下心,幸好是传得沸沸扬扬才传入宫中,而不是有人专门盯着。

      公主抛出一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千景失语,跳得不好就是不好,实事求是,还能有什么缘由,公主不紧不慢解释道:“世间美丑本无标准定数,皆源于人心罢了。若是心中当真存了一人,无论她长相如何,在有情人眼中,她都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公主可怜又可惜地瞧了陆千景一眼,“就说李小姐吧,你现在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这,也不见得逊色,随意转两个圈,本宫就不信能丑到无法入眼。”她说完,用眼角刮了一眼陆千景,除了恭敬,再没有多余的神情。

      不应该啊,公主退了两步,再掩饰不住诧异。她先前听说过李家二姑娘,好几次入宫觐见的命妇都提过她。都说这姑娘是个十足厉害的狠角,看上了姐姐的未婚夫,直接把人押进客栈宿了一宿,清早起来,木已成舟,家中只好让二人调换亲事。

      李二姑娘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喜欢谁分毫不让,怕是连男子都要甘拜下风。

      她起初听闻只觉荒诞、不堪,她自小在宫中,读过的文章、学过的礼仪都告诉她女子当娴静贞雅,而她为公主,乃天下女子典范,万不能如李二小姐一般浪荡。但这个念头在心里挥之不去,她表面装得厌恶,心里随着这个想法,却走出一条坦途。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娴静守礼都是虚的,李二姑娘给她树了个标杆,且不说李二姑娘,太后当年也是从妃位一路杀上后座。若是女子都不该有奢望,那后宫又怎会腥风血雨、永无宁日?

      何况,她想要的也不多,仅仅是一个喜欢的人罢了。
      她是公主,不可能活得比臣下之女还要憋屈。
      有了李二姑娘打样,她一一收拾了对沈彦启有意的女子,就剩最后一个重中之重的人,杜怀月。

      面对杜怀月,她犯了难,这个人与旁的花花草草不同,她真入了沈彦启的眼。

      杜怀月算不得什么,要她在京城待不下去实在容易得很。可若是追根溯源找出她这个幕后凶手,估计她与沈彦启也走到头了,她不想失了人心,因此,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她把杜怀月查了个底朝天,发现她曾与江映关系匪浅,这原也没什么,妙的是,这时候恰巧杀出了个李二姑娘,当真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当然知道李二姑娘与沈彦启是清白的。
      因为李二姑娘喜欢的是她现在的未婚夫。既然她爱极了他,为什么在自己未婚夫当着外人下了面子还是一点也不悲伤、不愤怒?

      她不该被那人的一言一行牵动心绪?若他皱一下眉,合该茶饭不思才对。

      就如她对表哥......嘉宁公主咽下心酸。

      算了,她现在只是不知道而已。她不知到她的未婚夫喜欢的也是杜怀月,还以为把人抢到手就万事大吉,岂不知她拥有的只是一个躯壳。

      既然李二姑娘有手段、有魄力,身为庶女敢膈应嫡母,还能从嫡姐手中抢男人,那不妨让她来收拾那个处处碍眼的女子。

      嘉宁公主已经把陆千景看作一把锋利的刀,温言道:“因为,你的未婚夫喜欢的是杜姑娘啊。就是因为那个人,他才对你爱答不理。”

      陆千景哑然,微微一笑,道:“公主说的极是。”

      嘉宁公主一怔,“你......你真的是李二姑娘?”

      陆千景茫然点头,不然还能是谁?

      “你未婚夫喜欢别人,你不生气?”

      陆千景心想,这管她什么事,面上还是有礼有节:“反正他也就只能想想......”她顿了一下,惶惶看向公主。

      嘉宁公主神情一滞,随即满脸落寞,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自己的处境更糟一些,她无声叹息,只能亮出最后杀招,“你知不知道,当年江映差点就要娶杜怀月了!”

      陆千景霎时瞪大眼睛,心中又惊讶又爽快,若不是在宫里,她大约要拍案叫绝。

      她的眼睛本就稍大,刚才一直低敛着,此刻骤然撑到极致,反差极大,水光清凌,倒影着公主欣喜的脸,那抹欣喜一闪而过,如一点涟漪很快平息。

      公主以为她怒了,压着激动继续佯装苦涩,在她眼中,鱼儿就要上钩,却听陆千景问了一句:“江映......这么厉害?”

      声音痴傻中颇有些惊喜。

      嘉宁公主耳朵有些嗡鸣,眼前这人竟是傻里傻气,说她木头美人都是在夸她,完全就是个硬木疙瘩。她再懒得同她浪费时间,宽袖一甩,蹬蹬踏上陛阶,珠帘甩得噼里啪啦,她气鼓鼓扎进座椅:“来人,好生送李小姐出宫。”

      外头流言一分就能夸得九分厉害,谁知道李二姑娘草包一个,大约是指望不上了。

      公主闷闷不乐,一些事终究是要自己动手。

      *

      “你真打算和江映去南边。”李云舒五官紧缩,抚着锦缎的手忽地停下,“虽然你们已经定亲,但终究还没成婚......不过去了也好......”
      陆千景听不出她是赞成还是反对,平和之中无端有一股怅然若失之感,是因为没了她惨淡的婚事对比便索然无味吗。

      她和江映的婚事悬在半空,李云舒没少忧心,她每每忧心而来,却总会不经意滑出一抹笑来,隐约缥缈,无法捕捉,却真实存在。

      陆千景想不透,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想和他去。”
      若是可以,她只想无声无息从京城消失,嘉宁长公主犹如乌云悬顶,谁也不知何时降下一道霹雳。
      何况李家不好住,她在京城又暂时无事可做,入了秋的天阴得吓人,团团浓墨在山峦翻涌。
      看着这样的天,她萌生退意。

      她和李侍郎提了回陆家的事,李侍郎没有当即应允,转而给陆家写信,说她要改嫁江映,此番回家便是让江映一同前往拜见二位长辈。
      陆千景一出书房就把信撕了,顺手丢到水里。

      江映不能去陆家。
      也不能让陆家知晓她换了门亲事,免得日后麻烦。

      她知晓李侍郎在担心什么。
      陆家兴头冲冲把人送进京城结亲,亲事让给了李家长女,而她灰溜溜回家。
      李侍郎担心背后为人诟病,才想出这等修补挽回的措施。

      她懒得理会那些未知的流言蜚语,只要回家就好。

      “阿景,你快来帮我挑挑,”她拿出几张房契,“娘要把燕来巷的几家铺面给我,你替我选几家。”

      陆千景真就认真跟她分析起来:“燕来巷主要都是做甜点生意,这几家铺面却都是在买卖首饰......”

      李云舒觉得无趣,她哪是真的要陆千景挑拣,不过是想要她知道,李家在京城只有一个铺面,而她娘随手就能让她挑几家。
      这一次,她不会过得比陆千景差,她默默掐住镜前一支朱钗,冰凉的玛瑙硌着手心,微疼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个无比真实的世界。

      想到将来嫁入侯府的风光,上一世嫁给江映的屈辱记忆接踵而至,忆苦思甜大约就是这样了。

      妹妹,你不要怪我。

      就算你嫁给裴述,你也不会得到侯府诸人的尊重,裴述不会喜欢你。

      与其我们两个人都过得不好,倒不如让我嫁给他。

      少女还在认真帮她整理嫁妆,乌发如瀑,时光静好,她心情忽地下坠,陆千景抢过她的姻缘,她恨过她,但不想让她也落得一辈子困守佛堂的下场。

      她想提醒陆千景,却不知如何开口,陆千景如今的处境与她不同,甚至比她还糟。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皇帝特赐江映五品冠带,令他去南边查案,同时替皇帝带去诏书赏赐安抚痛失世子的肃王。

      她和江映的婚事一推再推,那案子还不知要查到何时,她等不下去了。
      她没想过江映不愿娶她,她是他恩师的女儿,且容貌秀美,在群芳争艳的京城也算得上乘。
      听娘说,庆贺爹爹高升的春宴上,江映盯着远处纱帘呆呆看了好久,可不就是在看她。

      婚事潦草结束。
      作为江映的新婚妻子,她本该随他南下或留在京城。
      可她却已被关进江家祖宅思过。

      好似过了许久,江映回来了。
      哪怕江映不在,她也是江家的媳妇,江家族中的妯娌姐妹偶尔会来佛堂看她,喜气洋洋告诉她江映回来了。

      “我那弟弟这会替皇帝办了件大事,估摸着要回京了,这一趟回来还特地回一趟家。”

      “都说阿映从前与家里不太亲近,他爹娘又都不在了,许久不回来,这次回家可不是要来接弟妹回去。”

      她心头舒展,江映还是舍不下她的,她很快就能回京了。

      日子继续清清冷冷过着,终于再次等到江映的消息,却没见他人来。

      还是那几个妯娌姊妹。

      “阿映性子就是太倔,小时候就喜欢杜家那丫头,现在那丫头嫁了谁?”

      “还没嫁呢。”

      “她是怎么跟阿映一块回来的,她先前不是中了毒吗?听说病恹恹的。”

      几人忽地噤声,小心打量她。

      李云舒悲从心起,她何曾下过毒,杜怀月又怎会真的生病,何来的病弱一说。
      一切不过是装出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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