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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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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真相,各人自有招数。
有人凭的是运气,比如不拾遗。他有一个“鹿鹿”顺遂的吉祥物——小鹿,哪怕是坐着躺着趴着躲着,都有吉祥物把线索递到手中,简直是避无可避。有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想刨根问底,只能靠手里的刀枪剑戟一路砍杀过来,比如路拾遗。
河伯一句话,如石投水激起千层浪,后院里现在是吵吵嚷嚷闹声震天。
常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道门人也要遵道门戒律——言语不欺。路拾遗只一口咬定自己是“路拾遗”,但也决口不否认自己不是“摩恩”,算是投机取巧的辩解。
但那锁妖囊却是不能交出去的。本来狼蛛妖被被他施了昏睡诀,已经昏睡过去,现下这大妖听到外面的动静,竟渐渐苏醒,此刻已有些蠢蠢欲动了。若现下交出去囊带,让这狼蛛妖逃脱了,是否为河妖们增加助力不提,以它的狡诈奸疑,往后定是再难擒住了。
路拾遗不是那没脑子的浑人。可他越是不交,越显得自己的辩驳苍白无力。
有几个恨摩恩恨得牙痒痒的河妖自告奋勇充当马前卒,直直的飞身降落在路拾遗的对立面,还挺有礼貌的拱手道:“今日我兄弟几个要向摩恩道长讨教几招了。”
说什么讨教不讨教,无非是个声东击西引别人上当的伎俩。因为他们客气话还未落地,突然全部发难,一股脑的都祭出了法宝,一戟、一刀、一锤,径直的朝路拾遗面门袭来。
路拾遗是个脚踏实地勤恳做事的主儿,早就在与以前的那些妖的对战中积累了诸多经验,这些勾当自是唬不住他。但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却是不容他有激烈动作的。痊愈近在咫尺,他真不想功亏一篑再去喝三滴黑鸦泪了。
打定主意,那就见招拆招借力打力。只见他轻点足尖往后闪避,退到离后面集合群约莫一丈余地之时猛然跺脚实踏地面,借力跳起,身体略微前倾,踩了一脚祭在中央的铁锤,堪堪的越过三人头顶,落到了他们的后方。
三人见自家法宝没发挥出大威力,又瞧着它们往集合群里去了,都赶紧收力把法宝握在了手众,而后猛然转身,再次蓄全力,砍、刺、锤的向路拾遗发起攻势。
这三人一看就是平素里联手惯了,配合的天衣无缝进退有据,把路拾遗困在三方阵里,一时倒难以脱身。若此时他还选择躲闪不出手,定是要耗一耗体力的。但体力耗久了,对身体康复也是无益。倘若他们这些妖再来个车轮战,那更是不利了。
思索至此,路拾遗念动口诀,一柄玄铁寒剑骤然出现在手中。他挽个剑花,提了两分气力,挥剑格挡又左右发力,三下五除二,三只妖就直挺挺的躺在了院子中央。
死了?死了!
“不好!”路拾遗心中大喝一声,“上当了!”
仔细瞧,这三只妖竟不是真河妖。他们口中、胸腔处鲜血汩汩,从骨头里往外渗的是蓝血晶,定然是水族之人了。不过,虽然这三人俱是外穿一身朴素衣,着装与满院子的河妖无甚差异,但透过伤口边缘,从露出来的衣物中仔细辨别便会发现,他们内里的却是亮黑的短铠甲,与院子里的虾兵蟹将身上穿的相同。他们就是河伯府的虾兵蟹将无疑。
路拾遗虽除恶妖,但他也是查清楚了对方确实是恶妖才收的,绝不是你说他赖他就赖。这三只“河妖”虽甘愿做出头鸟,不过他们是好是赖路拾遗还是准备回岸上调查清楚再做决判的,是以刚才出了两分力,只为敲打一番,并没真下杀手。
而事实是,这三只“河妖”全死了,死在了他的剑下。这倒让他更确定了一件事:这里定有阴谋!
“三妖”命丧当场,集合群里群情激奋,立时炸开了锅,一个个摩拳擦掌要路拾遗把命留下!
执令官大喝一声,把鱼骨鞭甩的震天响。一鞭子下来,遮蔽了嘈杂,众妖们惧怕的闭了嘴。
河伯做好人表现出痛惜状,道:“道友,他们只不过想看一看您的囊袋,您为何要痛下杀手,害了他们性命?”
既已知道跳进了对方的圈套,此时定是脱身不易。路拾遗沉了声音,道:“他们三人招招想要了结路某的性命,路某只求自保罢了。河伯难道想看路某死么?”
心里打算盘的人,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在盯着自己的算盘打主意。河伯听路拾遗这么说,心下已经猜测到路拾遗对他起了疑心。
疑心又何妨,今日里定要他没有心。
“是么?”河伯手扶腰间剑柄,头也未抬,冷厉道:“我怎么觉得道友才是那个出了杀招的人呢?这么多人都看的真切,难不成,道友要欺言妄语,破了你道门仙律么?”
“哼嗬!”路拾遗冷笑一声,道:“河伯说是我出的,就当是我出的吧。可那又如何,河伯难道是想让大家都来送命么?”
“送命?”河伯手里的那柄剑兀的飞出,铿锵有力,“当”的一下,入土五寸,直插在了路拾遗脚前两指的地方。
路拾遗心里一惊,面上保持镇定,暗道:“好强的灵力!”
河伯把剑柄握在手里,如把玩奇珍异宝般,继续道:“是送命么?我觉得他们都很愿意与你一战,誓死也要为妖界的兄弟报仇呢。”
先亮剑再蛊惑,真是个好计策!
就算他路拾遗现在说地上躺的三个不是来赴宴的河妖,是河伯府的府兵估计也没人信了。毕竟,谁厉害谁说了算。从刚才的打斗中,长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了路拾遗的灵力虽强,但与河伯比,还是有云泥之别。他们选择信谁、跟谁走岂不是一目了然!
执令官不愧为河伯的得力助手,手眼活泛,立时高声道:“哪位兄弟愿出来为咱们妖族的弟兄报仇雪恨?”
“我!”
“我!”
“我!”
......
妖魔竟是墙头草,哪里有利哪里倒。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报名,生怕错过了巴结河伯的好时机。
“咱们为兄弟们报仇讲究自愿,非自愿的兄弟往右侧集合。”执令官又道。左一口兄弟右一口兄弟,俨然刚才挥鱼骨鞭打“小鹿”的不是他,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疼没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是见了就忘。现在大家有了共同的敌人——天界奸细兼妖魔仇敌——摩恩,众妖们自然是同心协力,先处置了外人才是正理。所以,右侧此时必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谁先上?”执令官这是拱火不嫌事儿大,要打架都不问问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就这么单方面的决定了。
另一位当事人路拾遗也知道跑不掉,只横眉冷对他们这看似组织有序的排兵布阵,不搭话。此时却在他心里在暗暗盘算着两件事:
第一:今日倘若大难不死,他必定携重物到黑鸦精的道场,求他老人家亲自滴上三五盅眼泪,而后如饮甘泉一般对着人家面一饮而尽,全了对对方的敬重之礼。
第二:那两个真仙人逃没逃?若是逃了就赶紧去天上搬个救兵来,洞陵河伯聚妖在此必有不可告人之秘事。若是没逃......干脆......还是盼着他们逃出去好了。再是个天外高人,只浑身仙力纯厚,打不出招数来,也还是个添乱的祸头。
从这两次定身术中路拾遗算是瞧明白了,他眼里的天外高人只是瞧着仙力高,实则是个不经世事毫无实战经验的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让一个绣花枕头过来相助,可不就是添乱么。
既然准备去求黑鸦泪,定是做好了不惧伤病复发的后果。嗬,也就是他路拾遗能这般来寻黑鸦泪。换个人,黑鸦老祖不送他个“送君千里——有去无回”才怪。这也正应了那句话:平时肯帮人,急时有人帮。谁让他路拾遗是个大善人,与人家黑鸦老祖有恩呢。
路拾遗这边刚拿定主意,那边众妖们已经井然有序的变换了组合,从原来分散的集合群变换成了三大群,群群上百人。其中,最左端的一群妖已经跃跃欲试了。
找死还要个排队,河伯府的规矩挺大。
执令官一声令下,果然左侧的一群按顺序,十人一组一起出动,七手八脚的冲路拾遗劈砍过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火花四起,搅得后院是七零八乱,血溅遍地。一组落败再来一组,“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暗度陈仓”等等等等这些计策被河妖用的是炉火纯青,看来他们对兵法研究的相当透彻。
路拾遗这边是剑影冲天,搅得天翻地覆,不拾遗这边却是岁月静好,碧波了无痕。
了无痕的碧波被风尘仆仆从外面跑来的小鹿搅乱了。他扯着嗓子,暗哑的道:“怎么办啊师父,外头已经打起来了。”
从声音里听,小鹿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下一刻,他就摊倒在了不拾遗身边,忽闪着双手为自己降温。
不拾遗蹲坐在一块石头上,盯着用同样姿势蹲坐在对立面的龙女,悠悠哉哉的道:“怎么办啊阿芙,外头已经打起来了。”
龙女只不住的擦眼泪,闭口不言语。
显然,这种对峙已经持续好一阵儿了。
起先是师父交给徒弟问,徒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才换了刚休息没多大会儿的师父来问。
谁问的结果都一样。
龙女最开始还会说几句“阿芙谢谢郎君相救”、“阿芙不知”、“阿芙是被逼的”、“阿芙谢谢二位,别再问了”,到后来龙女阿芙干脆缄默,只簌簌的掉眼泪,现下她的脚底下已经滚了数不清的小珍珠粒子了。
小鹿颓败的卧在地上,怯生生的道:“要不咱们跑吧师父,反正这龙女一问三不知,水宫府早晚要杀的血流遍地,抓到咱们也是要被大卸八块,不如现在一走了之。”
“嗯,你说的对,的确是要杀的血流遍地,”不拾遗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龙女,继续道,“不知道流血的是河伯还是土地,再或者是阿芙今日新嫁的好郎君鲶鱼仙?”
说到此处,不拾遗故做惊讶状,“哎呀”一声,“那岂不是说阿芙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两个爹也要惨死,哎呀呀,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整个河伯府会不会易主呢,换成谁好呢?小鹿,你想当洞陵河伯么,我去天上给你求个一官半职的,他们应该会给我面子。”
小鹿知道这是自家师父整的路数,自是不会说“人家谁认识你”这种拆台的话。他接了师父的话,道:“想当想当,我也终于可以做回官老爷,扬眉吐气一番了。”
徒弟上道,不拾遗又觉得带出来小鹿还不错。他顿了顿,道:“咱们退一步讲,假如是那个不要脸的道士血溅当场,是不是咱们俩也活不了了?常言道,死要死的其所。那咱们拉个垫背的,是不是就算是全了贼道士帮助咱们进来的恩情,好歹替他报个仇了。”
小鹿赶紧点头称是。
久未开口的龙女终于说了话,道:“二位切莫唬我了。就算我今日说了,来日天界知晓我父王的所作所为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到头来我还不是要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而且,我若告诉了你们,今日我便就算落实了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不孝女名声,试想日后还有谁敢来与我亲近呢?”
龙女思路清晰,言之凿凿,一时间小鹿语塞,紧闭了双唇。
对于阅览话本子无数的不拾遗来说,接这种话题,那是信手拈来。他搓了两下手伸个懒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忠孝忠孝,讲的是先忠后孝。往小里讲,忠字,要忠于本心。你心中自知你父王做的不对,为何不加以阻拦?再来说孝。何为孝?堂前尽孝为孝,卧冰求鲤为孝,亲人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及时补救也为孝。你的孝指的是那般呢?只不出卖他们么?”
繁冗道理化简出。再观阿芙神情,似有松动。
不拾遗趁热打铁,继续道:“若你父王与鲶鱼仙他们今日所行之事有违天道人道,就算你替他们隐瞒了,来日他们也终将受到应有的处罚。今日你若对我讲出实情,我不能保证你父王他们受不受重罚,但我定会护下他们的性命。所谓人命关天,你父王的命是命,外面那些妖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天地生人神妖魔鬼怪,定有他的道理。生死面前,无论谁都该同等。命就是命,谁的命也不容他人随意处置。”
好个大义凛然毫不虚伪的“生死面前,无论谁都该同等”,好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命就是命”。阿芙垂首聆听,如闻道门真理,瞬间灵海通透,斩钉截铁的道:“我说。”
不拾遗这边循循善诱探出真相,路拾遗那边却打的是昏天暗地。
河妖一波接一波连番作战,纵使路拾遗体力再充沛也难应对。之前他刚因火瞳之术耗费了不少灵力,又加上毒伤未痊愈,施展起拳脚来虽是招招生风,也还是渐落了下乘,身上时不时的增添新伤。与之对战的河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地上躺着的、墙角跪爬的、身首异处的、重伤呻吟的......形态各异,如枯叶落地,凌乱不堪。
突然,一个虾兵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后院。
只见此虾兵蓬头垢面,铠甲不整,手断肢残,跪倒在河伯面前,哆哆嗦嗦的道:“不好......不好了家主,天神,天神要打进来了。”
“什么?”河伯与土地俱现惊恐状,倏地站立起来。
河伯道:“你说什么?天神要打进来了?我三千府兵竟抵不过他们区区一百天兵?姑爷呢?姑爷不是在阵前防御?”
“姑爷,姑爷受伤了,外面只怕要顶不住了,家主,快派人支援吧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