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茅敬生

1、《梦》黑泽明－狐狸娶亲

　　明明还是好大的太阳，忽然余参仰头，感觉到丝丝清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雨来得很快，与太阳出现在同一个时空，余参伸出手去，似乎想去触摸一下太阳雨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快点到屋里去，今天的天气有些古怪呢！”

　　踩着拖鞋的母亲脖子旁边夹着一把伞，正在抢救晒在院子里面的辣椒。

　　雨声太大，余参听着母亲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太阳雨下来，是狐狸要娶亲了，不要让他们看到你……”

　　“狐狸娶亲吗？”余参扭头看向母亲，“狐狸怎么娶亲，他们又不是人，怎么能娶亲呢？”

　　在他的认知里面，娶亲这个词是独属于人类的。

　　母亲却是把手里的伞往地上一扔。

　　余参吓了一跳，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母亲的脸色无比阴沉，曾经最熟悉的细长双眼里透出来凶光。

　　“妈妈？”

　　余参心中有些害怕，以为是自己反驳了母亲的话，才让她生气了。

　　他上前去拉了拉母亲的手，淋着雨，那双手有些冰凉。

　　母亲一把甩开余参的手，“你这个小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说完这句话，母亲不再看余参，转身回到了屋子里面。

　　看着被用力关上的的木门，余参愣了许久。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鼓点声。

　　还有铜锣摩擦的声音。

　　这种声音，只有在村子里面谁家娶媳妇才能听到。

　　怀着心中的疑惑，余参冒着已经小了许多的雨走出自己的家门口，循着声音，一步步朝着森林走去。

　　巨大挺直的松树把日光全部遮盖了过去，余参身躯在其中更显得渺小，森林之中腾起来的雾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咚！”

　　“哒哒哒——”

　　又是那个声音！

　　余参的心脏开始飞速地跳动起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那处一团浓密的雾气。

　　大雾之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余参看着这个画面，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慢慢地往后退去，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

　　害怕归害怕，余参心中依旧是好奇的，他趴在树干上露出一只眼睛往那大雾看去。

　　鼓点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渐渐，大雾中的人影显露了出来。

　　余参张大了嘴巴，脸上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取代，那些人整齐地排成两支队伍，没有过多神情的脸居然像是一张张狐狸的脸。

　　眉毛鼻子下面黄色的容貌还没有褪去，脸上皮肤也如同墙一样的惨白。

　　他们的步伐是随着鼓点前行的，走两步就会往后张望一下，像是在寻找有没有人看到他们。

　　他们的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背脊也是挺得很直，这让余参想到了在外婆家里面看到的人偶。

　　随着他们忽然地走近，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有些不同了，忽然躬下了身子，手指搭在鼻子的下面，似乎是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余参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多，脚下却是像僵在了原地一般没法动弹。

　　那群人继续往前走，动作又恢复到了原来那种，几步一回头。

　　只是这一次，余参感觉，他们回头的频率似乎越来越多了，只是回头看的方向变成了余参躲藏的大树这边！

　　咚咚的鼓声依旧没有停，余参僵硬在了原地，狐狸已经走到了余参的前面，他们再一次猛地回头，一张张惨白的脸死死盯着余参。

　　其中最让他感到害怕的就是那个穿着一身白色，将头罩住的女狐狸。

　　余参吓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往家里面跑。

　　这时候，太阳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天空阴沉沉的，四周像是被笼罩起一层黏稠的薄膜，让余参的呼吸有些不顺畅。

　　一路小跑到家门口，余参猛然停下脚步来，疑惑地看着母亲脸色阴沉站在门口。

　　“妈妈？”

　　余参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只是妈妈没有回应他，反倒是眼神凉丝丝地看着余参，语气也是冰冷；“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余参心中害怕，不仅是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些狐狸，也害怕面前严厉的母亲，他不敢说话。

　　母亲继续对着余参说道：“刚才家里面来了一只很大的狐狸，他们说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们非常生气。”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余参想要获得母亲的原谅，他抬头间却发现自己的母亲，脸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尖尖的嘴壳，细细的眼睛。

　　有些像……

　　余参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像狐狸！

　　“不是故意就能减轻你的罪孽了吗？你要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现在立刻去找到他们，求得他们的原谅！”

　　母亲的声音也变得奸细起来，她的瞳孔在逐渐地缩小，变成细小的一颗，忽然从胸口掏出来一把小短剑递到余参的面前。

　　“在你没有获得狐狸大人的原谅前，我是不能放你进入家门的。”

　　“可是我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你会知道的，雨下过之后会出现彩虹，那么，去彩虹的尽头找一找吧。”

　　余参接过母亲给的小刀，幼小的脸颊上全是懵懂，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猛地被关上，一阵凉风夹杂着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继续再停留，扭过头去看山的那边，果然瞧见了一座彩虹桥。

　　朝着彩虹桥的地方一路走过去，余参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景色已经完全变化了，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走了有多远，低头就看见脚边全是各色的鲜花，原本阴郁的天气也骤然晴朗。

　　蓝天白云之下，不远处就是一座彩虹桥，他拿着小短剑，一直朝前走去，尽头就在不远方了，只要找到狐狸，余参求得他们的原谅，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中。

　　母亲也不会变成那种可怕的样子。

　　一直往前走，余参没有回过头。

　　忽然一道凄惨的喊声从身后面传来。

　　余参没有搭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狐狸。

　　“余参！”

　　什么，那是母亲的喊声！

　　猛地回过头去，余参发现自己身后的路居然全部消失，变成了巨大的沟壑，母亲趴在悬崖边，痛哭出声，伸出手来想要拉住余参。

　　“妈妈你为什么在那边？”

　　余参很疑惑，自己还没有找到狐狸呢，为什么母亲要来找自己呢？

　　“孩子，快回来，妈妈求求你回来吧！”

　　母亲还在哭泣着，可是彩虹的尽头就在眼前了，余参不想放弃，他抿了抿嘴，决定先去找到狐狸再跟母亲一起回家。

　　就在他继续往前走一步，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陡然消失，余参义无反顾地朝前走去。

　　——

　　余参获得了狐狸的谅解，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只是在一个夜间，他又听到了熟悉的鼓点声音，妈妈走到余参的屋子里面，伸出毛茸茸的手抚摸余参。

　　细细的嗓音从尖嘴里面钻出来，“不要去听那些不该听的声音，余参是一个好孩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