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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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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棠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沈夫人早已不在身侧。她不是脸皮薄的人,这时候也觉得在别人家里,昏睡至此,委实不妥,于是急急忙忙起身穿衣梳洗。
外面久候的云琴听到动静,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一高一矮,一人手里端着一个黑色托盘,里面摆放着饰品和衣衫。
云琴屈膝给纪棠行礼问安后,道:“二小姐,夫人派我们来为你装扮。”
高个丫头为纪棠穿上藕荷色撒花小袄,矮个丫头替纪棠系上柳绿色竹叶冬裙。待纪棠换好鞋袜,洗面漱口后,云琴便她拉到梳妆台边,让她坐在椅子上,亲自为她描眉点唇。
那高个丫头为纪棠介绍云琴,“二小姐还不知道吧,云琴姐姐是沈家手最巧的,我家小姐吵着闹着要她去身边,夫人都不舍得放人呢!有她给你上妆,保准二小姐等会儿美若天仙!”
云琴谦虚而又真诚道:“二小姐天生丽质,奴婢拙手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面对她们的奉承话,纪棠一笑,内心微动。
她才到天庭的时候,身边总围着一群年级稍长她的小仙娥。她们或是扯住她的裙子说上面的刺绣漂亮,或是指着她的鞋子说那里缀着的宝石耀眼,唯独不正面评价她的相貌。此前,纪棠住在徽息神女的守神山上半年有余,这让她原本干枯发黄的头发变得油润乌黑,蜡黄干瘪的小脸也重新有了朝气。不过即便如此,她瘦瘦的面颊上,那双眼睛占地太多,仍然称不上好看,甚至连一句清秀都算不上。
那双眼睛满是防备和打量,如果它的主人像明梧一样是个粉嫩嫩的团子,人们会从这双眼睛里看见纪棠受过的苦楚,从此更加爱怜她。可惜纪棠相貌平平,所以她的眼睛只让人脊背发凉,心里毛毛的,很不舒服。
重霄帝尊却只更心疼纪棠,他想如果凛夜没有为天界战死,纪定然还是个烂漫孩童。重霄帝尊每每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多溺爱纪棠一分。她被养得脾气渐长,身边玩伴逐渐散去。
日升月落,弹指一挥间,纪棠已经长成了个窈窕女郎,眼里含着一池春水,看谁都带着三分情义。她中意好看的男子,于是对自己的外貌也颇为留心。纪棠每天早早起来,涂涂抹抹,细心打扮,在脸上捯饬一个时辰的功夫。出门必要打着一把与衣裳颜色相称的纸伞,既是为了不让太阳光晒化脸上的脂粉,也是为了令肤色变得白皙。每晚她还要以花水沐浴,喝众多汤药来滋养皮肤。
如此数十年光景,在天界各种药膏的养护和纪棠孜孜不倦的打扮之下,她算不上容色倾城,可也属于很不错的那一流了。但她声名不好,女子对她多是白眼和讥讽,自然不会夸赞她的脸与先前不同,而床笫之言她听时便不入心,过个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她从守神山上回来,这份装扮的心思就淡了。各色纸伞、涂抹的膏药、以及许多年来积累的养护容貌的书籍笔记都被她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当没有了心仪之人,她终日和汀姚一样,头发随意一挽,素面朝天见人,只有爱着鲜艳衣裙这一点不曾改变。
那矮个丫头没有夸赞纪棠,她笑着看向云琴,道:“云琴姐姐做菜菜好吃,绣花花好看!真是数一数二的好人才!”
高个丫头接话道:“模样性情又好,真不知道谁有天大的福气,可以娶到云琴姐姐做妻子!”
云琴脸颊飞红,嗔怪道:“你们见我现在腾不出手来,就来取笑我,等我好了,看不撕烂你们两个的嘴!”
那矮个丫头道:“谁不知道云琴姐姐最是温柔待下?你若像荷书姐姐一般,天天板着脸庞,眼儿朝天看,我们姐妹哪里有胆子和姐姐说笑?”
高个丫头点头如捣蒜。
云琴正色道:“背后不可妄自议论他人。夫人最厌烦别人嚼舌根,你们来沈家的时日也不短了,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那两个丫头低头答了句:“是。”
三人又如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笑着说话。云琴担心纪棠看自己三人讲话,她在一旁尴尬,于是时不时提纪棠一嘴,纪棠虽然与她们不熟,但还是聊得很开心。
三炷香功夫后,云琴和纪棠隔出些距离,仔细端详她的脸。纪棠则看向镜子,只见里面的女子眉若春山,眼如点漆,很是动人出挑。在云琴为纪棠上妆的时候,那两个小丫头说话间也不忘为她梳好发髻。
云琴点点头,满意一笑。她拿起桌面上的檀木盒子,取了一对耳环笑道:“我听荷书姐姐说,这是夫人压箱底的宝贝,昨晚特意让人找出来,就是为了送给二小姐。”
纪棠看那耳环,只见它上半部分是颗硕大的宝石,绿莹莹的,在阳光下闪烁出璀璨的光芒,底下则是金子拉成的流苏,流苏很长,纪棠估摸着戴在耳朵上,也许可以垂到肩膀上。她推辞说太贵重,自己不能收。
“这是夫人的心意,也是为了和小姐今天穿的绿裙子相配。”云琴边说边为纪棠戴上耳环。“二小姐底子好,如今打扮起来,更加美丽惹眼。”
纪棠也微笑起来。孙芳慧的相貌虽然比不上孙姝婉和姜晓芙,但自有一番风味。
一切完毕,纪棠随着云琴来到正厅。大大的圆桌上,摆放着各色早点,沈夫人等已经等待许久了。沈夫人见她来,笑着夸赞道:“芳慧,你今天可真好看。来,坐到我身边来。”
明梧眼中也有赞许之意。在他面前,孙芳慧总是期期艾艾,鲜有笑颜。他本担心出了昨天的事情,她会哭肿眼睛,不愿意说话见人,早上看她迟迟未来,心里忧虑加重,如今总算放了心。
纪棠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千兰先开口道:“芳慧姐姐,你怎么起得比我还晚?我本以为自己起得算是迟的了,没想道还有你在后面啊。早知这样,我就再往床上躺会儿,省的好不容易爬起来,却一直吃不到饭。”
在桌子下,明梧踢了沈千兰一脚。
沈千兰瞪了明梧一眼,“哥,你干什么啊?”
沈夫人起身拉着纪棠坐下,对沈千兰道:“你消停一会儿,难得起早一些而已,还要炫耀几时啊?你芳慧姐姐昨天是有心事,睡得晚了,哪里和你一样是真的喜欢赖床?”
明梧对着沈千兰一挑眉,目有得色。
沈千兰跳下板凳,叫道:“你们都喜欢她,是不是?”她推了明梧一把,“尤其是你,我知道你最喜欢她了!”
明梧道:“你胡说什么呢?”
沈千兰哼了一声,“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
沈夫人看看恼怒的明梧,再看看气定神闲的纪棠,最后看着气鼓鼓的沈千兰,笑道:“你啊你,人小鬼大,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
沈千兰道:“耳听为虚,眼睛为实。我自己亲眼看出来的,还能有假?哥哥今天早上一直愁眉不展,见芳慧姐姐来了,立刻就有了笑意。”她目光对准纪棠,“难道芳慧姐姐没觉得我哥哥对你和对别人不同吗?”
除了明梧,所有人的目光全对上纪棠。
纪棠定定地看着沈千兰,嘴角勾了勾,不慌不忙道:“我没觉出你哥哥有什么不同,我只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沈千兰目光闪躲,“我哪里不一样?”
纪棠轻笑:“你自己最清楚。”沈千兰一个娇养在闺阁里的姑娘家,方才对明梧说话时,何以会有如此戏谑又挑逗的眼神?更何况,她不喜欢孙芳慧,遇见她不愿搭理,更不会叫上一句“芳慧姐姐”。
沈千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十五才过,沈老爷就到河州和别人做生意去了。纪棠一到,便正式动筷开席,饭吃毕,沈夫人就叫明梧送纪棠回孙家,把银子的事情解释清楚。沈千兰闹着也要去。沈夫人怕她对纪棠言语不敬,执意不肯放她去。
沈千兰急道:“你们到了孙家,打算怎样还芳慧姐姐清白?”
沈夫人道:“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个小丫头瞎掺和什么?”
沈千兰双手叉腰,嘴巴翘起,不屑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去了孙家只会说银子是你们给的,不是芳慧姐姐偷的。”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这样孙家面上会说是冤枉了芳慧姐姐,背地里一定说是她求了你们,你们才选择包庇她。”
沈夫人面露担忧之色,她本以为由自己这边出面,孙家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但是被女儿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这里面的不妥之处。
明梧垂眸沉思。
纪棠笑,“沈小姐能指出来,心里一定是有好计策了吧?”
明梧叹了口气,对沈夫人道:“娘,就让千兰跟我们去吧,这件事情,她来做是最好的。”
沈夫人又想方设法地问沈千兰,她就是不肯说。沈夫人没有了办法,最后只能同意让她去了。她又让荷书再备了几件礼物,才送三人上了去孙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