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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道士和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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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琼本来天天住会宾楼上房,可如今确实是没银子了。
从会宾楼二楼往下走,心情随着钱袋子一起萧索起来,当下正该一出门秋风扫过,几片落叶从头顶脸前飘过去,慢慢落在那街角处……
错错错,此时正值酷暑。
渐琼在会宾楼门口远远看着街那边卖冰食的摊子,头上淌着汗心里流着泪。天不萧索我自萧索唉……
想起一年前入门的时候,原是跟家里赌气,不让我娶漂亮丫环做老婆我就离家出走做和尚去!出了家门一想,和尚没头发的,将来家里老爷子忍不住来接他回家时,要还俗还得蓄发,忒麻烦了些。都说后面那萯山上有道士修道成仙的,不如去做个道士,学点养生的法门也不错。
谁知这一上山算是栽进去了,家里那丫环是漂亮的很,可跟掌门师父一比……一个是地上的泥一个是天上的云啊……自此以后庸脂俗粉全看不到眼里去了,怎么也得找个像师父那么漂亮的女人才能还俗!
当日师父打听了他的家世,立即给他起了个道名,排“渐”字辈,第二个字为“琼”。师父说,你从有钱公子混成了蹩脚道士,可不是越来越穷了?
真是……
渐琼在京城大街上边溜达边叹气,才入门一年,就丝毫没商量的把他丢下山来除妖。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妖一个鬼呢!说什么除不了这三个妖就别回去,银子也只给了一千多两,到如今就快花光了,以后可怎么好?
“天机神算——来算命咯——算财运算官运算平安算桃花——不准不收钱咯——”
渐琼顺着吆喝声看过去,街边摆摊算命的倒是穿了身像模像样的道袍,仔细一瞧,这不是师父去年下令全门改穿蓝色道袍后扔下山的那些土黄色道袍吗?瞧瞧那旧式款样,瞧瞧那丑的没法说的土黄色……师父虽然人品恶劣了点,眼光还真是不错。
“奴家想算一卦。”
这破摊子一看就是糊弄人的,还真有人被糊弄。一个云鬓垂髻,一身黑衣的小娘子就坐在了摊子前面,款款伸出右手来。
“有劳大仙先帮我看看手相可好?”
“好,好!”那算命的看见玉葱一样的一只手就这么伸到眼前来,点头如蒜捧起来就开始细看。
渐琼踱到摊子边上,等着看他怎么算。
“不知小娘子想算什么?”
“算算夫运吧。”
这小娘子说话声音柔柔媚媚的,再看人,虽然是端坐在那里,但就是有一种风流态度流露出来。
渐琼心想,寻常人家怎么会娶这样媳妇?就是娶了也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出来走动,难不成是那种地方的?可又怎么一身黑衣服,除了双手手腕各有一只金镯子,全身再无一点饰物。
“夫运啊……哎哟,这可不太顺呐,小娘子该不是最近丧夫了?”
“啊,正是……大仙果然高明。”
渐琼哼了一声,这还用看手相?让他猜,他也得猜她是个寡妇。
算命的听见渐琼冷哼,转头瞪了他一眼,又回头捧着那小娘子的手摸索起来,色眯眯笑着。
“小娘子可是要算将来再嫁之事?”
“嗯。”
“待我细瞧。嗯……小娘子夫运坎坷啊……”
“怎么说?”那小娘子一听这话不禁担心,急急的问。
“小娘子这手相上看,命里注定有亡夫再嫁一事,只是这再嫁之后颇有些玄妙,若是嫁的人对了,一生顺遂,若是不对,只怕还要再遭亡夫之祸啊。”
渐琼听他说得奇,在一边探头看那手相,怎么看怎么寻常,婚姻线上是有个波折,可之后一路顺畅没什么玄妙啊。
“不知怎么才算嫁对了人?不瞒大仙,先夫给奴家留了些家财,奴家正担心嫁人不着连财产也守不住呢。如果大仙今日能指一明路,奴家愿意重重酬谢大仙。”
渐琼气的剁脚,你这么说了,他不编出话来坑你才怪!
“这也不难,首先要家世清白,为人老实的。”
“哼。”渐琼忍不住又哼一声,这还用你说?
算命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这位道友为何一直站在这里?在下运功算命数之时不喜欢旁边有人打扰!”
“这街是你的?我爱站在这里,与你何干?”渐琼心里打算等他胡编出纰漏的时候再揭穿他,所以这会儿什么都不说。
“你……”
“大仙,先说奴家的夫运吧。”
“好好。这夫运啊,小娘子你这命里有招鬼的劫难啊,正是这劫难让你难找好夫婿。”
“啊,招鬼?”
“是啊,若是新夫婿不能克鬼,就要被鬼克死的!”
“这……”
那小娘子抽回手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让我怎么找克鬼之人啊?向来只听说过鬼害人,哪里有人克得了鬼的?”
“自然是有,譬如说阳气极壮之人。”
“敢问大仙,阳气极壮是什么意思?”
“小娘子既然嫁过人,又怎么不明白这意思?就是那东西……”
“一派胡言!”
渐琼终于听不下去了,拍着算命的桌子就是一声暴喝。这一声吆喝出来,街上的行人都吓了一
跳,纷纷驻足瞧过来。
算命的也吓了一跳,眼瞧着就要被围观,脸上又挂不住,又急又气。
“你是何人!敢在本道这里撒野!”
“你算什么道士?!满口胡言,骗人钱财!”
“我哪里胡言了?!我是为这位小娘子指点一条明路!”
“你那还不是胡言?什么,什么阳气极壮之人……你竟对女子如此胡说,又根本不是看相之道里的道理!”
“天下人人命不相同,怎么就都能在看相的道理里找出来了?!”
“那你说那阳气极壮之人是什么意思?!”
“譬如修道之人不就是阳气极壮之人?!”
“哼,胡说八道!修道也分修何种术法,有的便是极阴的!”
“可也有极阳的!譬如老道便是!”
“你到底说出来了,分明就是你想哄骗这小娘子,我看你甚至打算自己还俗再娶吧!”
渐琼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无赖,他又年轻气盛的,说着说着就忘了那小娘子还在一旁,顺嘴说起来。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聚了一大圈,早有人看他们争吵对那小娘子指指点点起来。只听呜咽一声,小娘子哭出声来。
“奴家……奴家以后可如何做人啊……”
渐琼这才发现自己造次了,放开那算命的,慌忙要给小娘子赔礼。算命的这会儿瞅着机会了,不依不饶起来,只说是渐琼起了色心,对小娘子无礼。
渐琼是个不会吵架的,早已词穷,又被这么些人围观,脸上又红又热,想走又不愿意就这么放过算命的。
“你……”
小娘子哭着哭着收了哭声,羞涩涩的伸出手来轻轻扯住了渐琼的衣袖。众人没想到这一出,都静下来瞧着。
“你既然说他是骗子……那……那不如你……”
说着,就抬起来头,一双眼里还含着泪,正是一汪秋水,动人处没法言说,红红的眼眶自有招人心疼的意味。她说出这话来自己也羞红了脸,可还是揪着渐琼的衣袖,讷讷说了下去。
“你这样坏了奴家声名……奴家……奴家只得要你负责……”
“瞧瞧啊!分明是这个假道士看上了小娘子!却还来赖老道!现在果然骗的小娘子信了他!大家瞧是不是——”
算命的赶紧吆喝起来,周围的人跟着七嘴八舌的议论。
渐琼一张脸红的没处再红了,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个,羞得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你先放开……”
无奈那小娘子抓得紧,渐琼怎么拉扯都拽不出自己的袖子里,又不好冒犯她。
“我,我是修道之人,我,我……我没想跟你,我……”
“奴家瞧你年纪也不大,修道有什么好,不如还俗?难不成……难不成你看不上奴家?”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又落了下来,渐琼脑子里蹭蹭冒出几个词,梨花带雨,风情无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不不,我不能随便还俗,我……”
“你已经对奴家如此了,怎么又不负责,难道修道之人便是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吗?”
小娘子急了音量大了些,一句话说的周围人全听见了,这便处处声讨起渐琼来,什么流氓道士,什么畜生不如都骂了出来。
渐琼急得想走,却被小娘子死死拽住,没办法用上了内力想拽出袖子来,可这小娘子的力气竟是大的吓人,他用了全力还拽不出袖子。
撕拉一声,袖子生生被撕裂了。
周围的人又安静下来,都看着那小娘子眼里泪水蹭蹭的冒,片刻后,恰如一声惊雷,哇的一嗓子哭出来。
这下好,连附近街坊都跑来瞧,早有那仗义的邻里怕渐琼跑了,冲上来围住他拉扯,说要扭送他见官。
渐琼慌得一个劲辩解,足上加了疾行的咒,内力也提上来,才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逃走。
众人追了一阵儿追不上只好骂骂咧咧的各自散了。到这时,才有人发现,那小娘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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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裳坐在城门外一棵高树上,把脑后挽着的发髻散开,撤了脸上的幻术。
他本来就长得阴柔,身子又单薄,不用刻意伪装也不少人当他是女子。只是今天为了试探这个小道士,加了一层幻术,没想到他根本瞧不出来,只顾着对着“小娘子”害羞。
看来果真像兔儿说的,色鬼,草包。
正想着呢,渐琼就一溜烟从城里跑出来,玄裳赶紧悄悄跟在后头。
渐琼一直跑出城好几里才停下来,扶着路边大石头喘息。终于歇过来了,抬头看看四周,眉头皱到了一起。
“今日是不敢再进城了……只是晚上怎么办?难道要在荒山野岭露宿……”
玄裳躲在树后面听见他自言自语,心里一动,坏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