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阶途》沐燕风吟

7、渔村七

　　槐花林外，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直挺挺的站着，旁边站着的是杵着拐杖，慈祥的老婆婆，和蹲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小男孩。

　　黄婆：“他进去多久了？”

　　闫烨：“三个小时四十三分钟五十二秒。”

　　老婆婆重重叹气，摸了摸拐杖，转头看向闫烨说：“唉，命运就是命运，无法改变。”

　　少年皱起眉头，提高音量反驳：“他能！”

　　黄婆：“为什么他能，为什么是他，他救不了我们......即使是他。”

　　闫烨扭过头，不再看黄婆，说：“您累了，让小壹送您回去休息吧，村长那边还需要您去帮忙，他会出来的，这里，我守着就够了。”

　　黄婆：“希望如此吧。”

　　大雾四起，一个少年静静地伫立着，身形挺拔如松，雾气在他身边缭绕，他却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大雾将他包围，吞噬。

　　他静静的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没了斗篷的保护，闫烨也和普通玩家一样，在接触大雾时，会疼，会流血。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他不会死，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死了。

　　少年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似在聆听着大雾中的声音。

　　远处的大槐树下喧嚣扰攘，雾前的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知道老槐树下正进行着屠杀，就像早已约定好的那样。

　　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要那个进入大雾中的人早点出来。

　　“木疙瘩，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啊......”

　　日落西山，云彩被染成火红色，天慢慢暗下来，但是闫烨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他等到了。

　　一只巨大的黑猫悄然现身，黑色的毛发在雾气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它嘴里叼着昏迷不醒的于添，雾气在它身边缭绕，如同舞动的轻纱。

　　随着黑猫越走越近，大雾逐渐褪去，原本的槐花林消失不见，变成一排排房屋，每家每户亮着灯，灯火通明。

　　巨大的身影停在距闫烨十几米的地方。

　　闫烨：“谢谢，麻烦你了。”

　　黑猫低头将于添放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后便转头离开了。

　　闫烨蹲在于添身侧，从怀里掏出一支长长的注射剂，不带丝毫犹豫的扎进于添大臂，在确认于添心跳和体温恢复正常后才放心下来。

　　于添睁开眼，只感受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浑身上下，酸痛无比，每一处骨骼，嘎吱作响，身边，是披着黑斗篷，懒洋洋的靠着大树，把玩无线耳机的闫烨。

　　“这是你的？”看见于添醒了，闫烨问。

　　“嗯，坏了，还给我，我怎么在这？”于添扶额问。

　　闫烨：“它刚响了一下，没听清，声音就没了，哦对，快跑，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随手一扔，拔腿就跑，无线耳机稳稳落在于添手中。

　　不明所以的于添只好跟着他跑，每跑一步，都像童话故事里，小美人鱼把尾巴劈开变成双腿踩在刀片上一样。

　　于添：“……”救了命了，跑什么啊，这比子弹陷进肉里都疼。

　　夜色如墨，大地被黑暗笼罩，能见度骤降，一棵巨大的槐树突兀地矗立在中心，它的枝干扭曲盘绕，如同恶魔伸展的触手，每一枝都吊满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随清风拂过，一具具尸体摇摇欲坠，惨白的月光撒在尸体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跑进大雾中的女人，身着红衣，在树下翩翩起舞。

　　闫烨：“明天，这棵树上，又会多出很多身影。”

　　于添：“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闫烨把手搭在于添肩上，贱不兮兮的说：“别急嘛木疙瘩，你都睡了一下午了，今晚不睡觉，让程序一晚上不发现你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等她跳完，咱们上去。”

　　于添看着老槐树下舞动的身影。

　　与湖边再见时大不相同，她的手臂如柔软的柳枝，在空中摇曳生姿；她的脚步如轻盈的浮萍，在水面上点出优美的节奏。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精致的五官，女人面带微笑，突然之间，她定住了，一滴泪自眼角滑落，留下长长的痕迹，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闫烨：“你知道她为什么跑进大雾里还活着吗？”

　　于添摇了摇头，等着闫烨开口。

　　闫烨：“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其实早都死了，但她心中有怨啊，她不甘心呐。

　　程序是公平的，会给每一个枉死的人一个新生的机会，只要把握机会，或许会出去，或许会变成程序的一员，我也不清楚，总之有机会，大家总想试试嘛。”

　　于添：“那如果失败了呢？”

　　闫烨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

　　如果没有把握住机会，有可能会被怨气吞噬，被程序利用，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又或者，魂飞魄散，含恨而终，就此结束生命？

　　他不敢想，他不能失败。

　　闫烨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玩家，他死过，也知道怎么才能恢复玩家身份，离开这里。

　　自他从渔村醒来，他就只有一个念想：活下去，离开这。

　　但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不过不重要，因为于添来了。

　　于添就是他需要把握的机会，也只有于添能让他离开这。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于添就发现的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脚步轻缓，一步一步的朝二人所站的方向走来。

　　行至二人身边，女人先是朝于添微微点头一笑后，面向闫烨尊敬的说：“先生，谢谢您，您要的东西已经在上面了，那小孩吵着要见他，我就把她留在上面了，还有什么您随时吩咐，我先去忙了。”

　　闫烨摆了摆手，边走边对于添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于添：“前天晚上，湖边。”

　　闫烨：“你走了以后，我在村子里撞见已经快要被大雾里失去神智变成猫的村民们吃掉的她，我救了她，她说她是被骗进来的，她说她要报仇。

　　你知道，陈大彪做了什么吗？”

　　于添低着头冷冷的说：“人性的恶，是永远也逃不开的魔咒，这世间，人心难测，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欲望二字。”

　　闫烨：“可以啊木疙瘩，你讲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不愧是杀手头头，喂，你们杀手，平日里都干嘛啊？你们有领导吗？为什么让你当老大啊？你为什么要来这啊？是组织任务嘛？”

　　于添：“……”好吵，好烦，不想搭理。

　　眼看于添没理自己，闫烨抿了抿嘴，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她和陈大彪是男女朋友，那个人渣不知道从哪接活，不停拉人进入程序 ，而要想进来，就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是通过互联网，要么是玩家主动献祭灵魂。

　　虽然现实世界人心险恶吧，但是最起码不用每天面对死亡的威胁，提心吊胆。

　　陈大彪给她下特殊药物，趁她昏迷，偷偷使用互联网，以她的名义完成了献祭。”

　　“更过分的你知道是什么嘛！”

　　讲到这的闫烨突然激动，转身抓住于添的胳膊就开始说：“陈大彪把她骗进来后，登录状态时还有骗她，是不小心误触进来的，直到在某个世界遇到肖麦，她才明白，陈大彪是让她去卖身求荣，讨好别人！

　　陈大彪那个人欺软怕硬，看肖麦有点实力，就傻不拉几的跟在人家后面舔，估计进来也是害别人时没操作好，不小心把自己带上了。”

　　于添默默抽出被闫烨握住的胳膊，看着激动的替别人打抱不平的闫烨，感到疑惑。

　　他不理解为什么女人会全身心的信任一个男人，信任她所谓的爱情。

　　也不理解为什么闫烨会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愤愤不平。

　　有些人，出生带着原罪，成长带着宿命，所谓一切，无非因果二字，他无法共情，他能看见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大槐树下，闫烨停住脚步，拿出一条黑色的手帕递给于添。

　　闫烨：“接下来的路，涉及机密，你不能看，如果你信我，我会带你走，以你的身份，应该也理解吧。”

　　于添思考片刻，他所在的组织也有很多不能被人看到的秘密，接过手帕，牢牢的蒙在眼睛上，任由闫烨扶住他的肩。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耳边的风，感受到脚下的柔软，感受到身体不断上升，待脚下稳定后，闫烨带着他往前走了很远，手帕终于是被取下来了。

　　淡淡的月光透过枝叶撒了下来，于添面前，是一个小木屋，木屋周围，藤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神秘的图腾。

　　闫烨站在于添身侧，轻轻推开小木屋的大门，走了进去，并示意于添跟上。

　　小屋里没有开灯，萤火虫在屋内整齐的排成一条直线，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星，指引方向。

　　在屋子的一个拐角处，一道微弱的烛光悄然穿出。

　　于添：“为什么不开灯？”

　　闫烨：“今天，特殊时期，开灯会被他们发现的。”

　　光源的尽头，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房间中间，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箱子，木箱子的四周摆满了蜡烛，一个小女孩拿着火柴，小心翼翼的点着蜡烛。

　　是宋心梦的女儿。

　　闫烨指了指木箱子，又指了指小女孩道：“喏，小壹埋的宝藏，这小家伙就是不走，非嚷嚷着要见你。”

　　于添：“她妈妈呢？”

　　闫烨：“妈妈？什么妈妈，她哪有妈妈，从你们来到渔村，就她自己啊。”

　　于添：“……”

　　于添没搭理闫烨，走近小女孩问：“你妈妈呢？”

　　小女孩没有抬头，继续点着蜡烛说：“妈妈死啦，被坏叔叔害死的，坏叔叔会害死所有人，包括我和你。”

　　女孩站起来，小小的身体只能到于添的腰，女孩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见了，我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大哥哥，我马上就要走啦，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于添愣住，他没想到，小女孩吵着闹着要见他居然只是想要一个名字，他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后道：“悠悠”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你的妈妈也一定在想你。”

　　“你很不错，如果你想，如果有机会，等我们再次见面，你可以加入我们，白鹰，会帮你复仇，虽然我不建议，因为加入杀戮，就意味着再也无法享受阳光了。”

　　于添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失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是那么向往自由。

　　女孩露出尖尖虎牙，笑着说：“嗯！谢谢大哥哥，我叫悠悠，我去找我的妈妈啦，哥哥再见！”

　　“嗯，再见。”

　　闫烨见两人聊完，吹了一个口哨，随后一个长着猫尾巴的小男孩扶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从黑暗里走出。

　　是小壹和村长。

　　闫烨从小壹手中接过村长，小壹冲于添打了声招呼后，就把悠悠牵走了。

　　村长抬头看着于添，有些沙哑的问：“孩子，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闫烨：“那个，木疙瘩，你别多想啊，村长他老人家没有要打你武器主意的意思，他就是想确认一件事儿。”

　　于添：“可以看，别碰。”

　　闫烨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放心放心，你拿着，我们就看看，我可是知道他的厉害，我才不碰呢。”

　　闻言，于添从左腰侧取出寒影的一支，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另一支，没有拿出来。

　　即使他知道，在他面前的闫烨和村长都不是坏人，他也做不到不留底牌，将一支寒影给他们看，已经是于添最大的让步。

　　老人激动的将手放在寒影上，连闫烨都没拉住，接触的地方顿时发红，手上传来的灼烧感让老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是了，是他，就是他！”

　　闫烨见状，松开了扶着村长的手，站到一边。

　　村长：“孩子，我知道你们白鹰的规矩，咱们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于添：“您说。”

　　村长：“我保你平安出去，无论你是为何来到这里，在调查什么，只要你说，我知无不答。”

　　于添：“那条件呢？”

　　村长指了指寒影说：“用它，杀了我和我的村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