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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 45 ...

  •   林致溪拨弄着手机,他没回宾馆,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从青颂出来后他走了一段路,觉得浑身乏力,就随意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拿出手机,点开电话的绿色标志。

      他给宋却舟的备注是“阿舟”,在最前列。

      他坐在原地思索了很久,光是一会儿的思考就足以耗费尽他的许多心力。林致溪觉得很疲倦,周遭的人来来往往地走过,嘈杂的脚步声里散落他不自觉的叹息。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很干涩,最近他睡得太少了,不充足的睡眠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已。

      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尊经年风化的雕塑,只等风轻轻一吹,把他石质的血肉与骨骼散到天涯海角。

      就在刚才,他出卖掉自己的尊严,低声下气地去求秦长裴,这件以往会令他悲哀与不甘的事情在此时竟没给他的心境带去一丝波动。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眼睛盯着手机暗了又亮的屏幕,许久后才下定决心似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幸好,宋却舟虽然删了他的微信,但好歹没拉黑他的电话。

      但是也没接通,铃声放完后自动进入机械女音的播报,林致溪按断,又重拨了个回去。

      大约十五秒,这次接通了。

      对面没说话,连呼吸声也难听见。林致溪拿着手机的手快有些不稳了,他用轻和的气音低低地局促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人还是不应,林致溪小心翼翼地说:“是我……抱歉,宋先生,打扰你了……我,我是想问问你,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在电话里说那些事实在太不郑重了,而且对话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他想约宋却舟出来见一面,这样总能周旋得久一点。这里头或许也有林致溪自己的一点私心,他总是想再见宋却舟一面的,即使这一面可想而知地会十分不愉快。

      他卑微地请求着,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点委屈,那两年宋却舟把他宠得太过了,以至于让他在走到这步田地后,也还没习惯用这种语气和宋却舟说话。

      这通电话像是一剂催化针,又如同某个隐晦的信号,让林致溪产生了错觉般的倾诉欲,他像个终于找到回家的路的孩子,话说到后来都想要带上柔软的抱怨,像是只等宋却舟一句话,他就好顺势说出他在秦长裴办公室被贬低与胁迫,然后顺其自然地得到宋却舟安慰的拥抱和亲吻。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故事理应是这样发展的。

      可他刚刚答应了秦长裴的要求,几天前他就没有家了,他和宋却舟也不会再有爱人般的相处模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不知道该说什么,对面听他词穷言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林致溪,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如果再见,我不会放过你——我不知道你有怎样的底气,敢打这一通电话的。”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林致溪下意识地道歉,“我想和你见一面,代价……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什么都愿意付?”听筒里传来一声嗤笑,“我记得你当时哭着求我说你不想坐牢,现在又变成什么代价都愿意付了?你还真是一天一个说法。”

      林致溪张嘴,一时间却说不出什么话,等到他想再度道歉说明来意时,反倒是宋却舟先说道:“有事说事,没事把电话挂了,趁我还不打算和你计较。”

      “有事的,”林致溪慌忙道,尾音都变了调,生怕宋却舟真给他挂了,而后他稍稍平复一些情绪,“是关于秦家的,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那边有嘈杂的声响涌进听筒,是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宋却舟的助理顾和景,林致溪见过他,听过他的声音。

      他隐约听到好像是有一个会议要开。

      林致溪听见脚步声的远去,宋却舟回过头再和他说话时,声调冷了几度:“我现在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要是有那个胆子,就晚上去公寓找我,不过要承受什么样代价你自己想清楚了,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对你仁慈了。”

      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说得那么不留情面,林致溪却觉有一丝生机,总归宋却舟给了他见面的机会,这已经是比他预想中还要好的局面了。

      他回到宾馆,潦草地吃完午饭,林致溪原本是想接着画稿子的,但约莫是他近来心神动荡,拿着触屏笔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笔下的线条不够流畅。

      林致溪感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了,他不能用这样的状态去画单主的单子。

      于是他坐在床边发呆,半个小时过去,也还是提不起精神来。他想他没办法不放任自己这种颓然的状态,如果可以,他也想找点事做,好过灵魂这样飘在空中不知该去向何方。

      他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水汽,凝聚在眼角,没有阻碍地滑落,等到那滴眼泪坠在地上,林致溪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哭了。

      可他并没有想到那些会令他伤心的事,他就只是发呆,什么都没有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这滴眼泪在被他觉察到的瞬间的确令他感到悲伤与痛苦了。他想或许是那次离别时他少流了一滴眼泪,所以要到今日偿还。

      他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地痛起来了,那些刺藤上细小的针依附在他日益腐烂的血肉上,偶尔痛一痛,他似乎快要习以为常了,也忘记自己从来都是个怕疼的人了。

      但此时这种细密的痛配上难以言说的孤独,却让他的眼泪无法止住。林致溪哆哆嗦嗦地捧着手机,他的联系人不多,能让他在这种时候寻求帮助此刻竟然一个也难找到。他不敢打给宋却舟,只要对方不爱他,他这通电话就会像是不知好歹的骚扰;他也不敢跟林望舒说,他怕在妈妈面前藏不住秘密,即便隔着通话——他怕届时自己真的哭出来不好收场;打给满河也不行,满河虽然是他的亲友,但到底不知道多少他现实生活中的事,打过去太冒昧了。

      他心有种种顾虑,最后竟是放下了手机。

      房间没开灯,窗外天气多云转阴了,他像被潮湿的灰布裹住的一颗种子,在生机彻底断绝前挣扎,然后发现这不过是徒劳的流程。

      因而最后这片空间里留下的,只有沉默的叹息了。

      林致溪浑浑噩噩地吃了晚饭,六点到公寓楼下,徘徊了会儿,六点半敲门,这个点按往常来看宋却舟差不多吃完饭。他敲门的力道不重,也不算有规律,仿若每一下都带着犹豫与害怕的心情。

      十几下后,门没开。

      他肯定自己过来看到公寓的灯亮着,因此宋却舟是在家的。

      林致溪低垂着眼睛,等了半分钟,又抬手敲了敲。

      还是没人来开。林致溪抿唇,他的动作和行为似是有延迟,目光落在密码按键上许久,几分钟后才想起拿出电话打给宋却舟,电话没通,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了。

      他没想过去按密码,潜意识里他知道宋却舟一定更换了密码,又怕宋却舟没换——假若宋却舟没换,他一定会难看地流下眼泪——何况他不住在这个家了,按密码的资格早就连同那把钥匙一起交还了,他也不能按了。

      过几分钟,林致溪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响铃十几秒后被接通了,他轻声又谨慎地朝电话那头说道:“我,我到公寓楼道了,宋先生你在家吗?能给我开个门吗?”

      对方淡淡道:“我让你晚上来,没说几点,你来得太早了。”

      林致溪以为他在忙,道:“不好意思是我来早了,那,宋先生几点有空,我来找您。”

      “不知道几点有空,也许七点,也许八点,也许更晚。”宋却舟漫不经心的声音落在他耳畔,“你要是不想来就走,不要在外面敲门了,听得心烦。”

      “对不起宋先生,很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林致溪连连道歉,宋却舟大抵是也不想听他这些没营养的话了,呼吸声顿了顿,便挂断了。

      林致溪站在这扇门前,表情沮丧而失落。

      他得到宋却舟的爱太早了,也太久了,首次见面他就刷足了宋却舟的好感,因此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却舟,也没有被这样的宋却舟刁难过,是以纵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依然觉得心痛难耐。

      宋却舟没说几点放他进门,是要他一直等着吗?

      林致溪不确定,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背叛了宋却舟,宋却舟恨他是应该的,等会要是出来看到他不在,肯定会生气,他们之间就真的没得谈了。

      他决定等。

      十一月,温度降得快,但林致溪没换上羽绒服,那几件都被压在箱底了,他最近状态太差,没收拾行李,所以穿的还是那件厚外套。

      可说是厚外套,放在这种几度的夜晚也不够看,过道里的风吹得林致溪脊骨也攀上冷意,他轻微地抖了几下,指尖已经发红,泛起微微的痛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感到膝盖也疼了,这样的疼让林致溪觉着自己回到了那间地下仓库,全身都被痛楚的潮水淌过,虽不至于像那时痛得想让他立刻死去,却也绝不好受。

      林致溪踉跄了一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他弯下腰,手掌抵住膝盖骨,喘了两口气后,他往旁边靠,靠住墙壁。

      踌躇几秒,他顺着墙壁坐下,脊背仍旧朝前,他顾不得地上凉晚一会儿该肚子疼了。

      他想着等会七点或者七点半再敲一次吧。

      夜晚才刚刚开始,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见到宋却舟。

      他这么想着,然而没到三分钟,眼前这扇门居然打开了。

      林致溪慌忙抬头,宋却舟背着光将视线投过来,他望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这个人面色发沉。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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