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见青山》曹贵人

1、皑皑山上雪

　　蒙古国上空刮起了大雪，草尖冻起了一尺冰霜，脆如剑锈，一折即断。
　　茫茫雪山上，唯有一人趴在雪窝子里，双手不断攀错，匍匐前进着。

　　白雪如絮般凝上了完颜煜的眉头，他刚从死境逃生不久，浑身鲜血淋漓，背部受了五处箭伤。

　　涌出的鲜血被冻作暗黑色，衣袍反复被血浸湿又冻硬，只有袖口能看出一抹绿底金纹的凤爪勾丝。

　　远方有一座小蒙古包，完颜煜咬紧牙关，硬撑着站起，背后又迸出几汩热辣辣的血。

　　他一把解下御寒的外衣，丢在茫茫大雪里，血衣彻底被风雪埋住。完颜煜一步一步挨过去，用蒙语叫问，“有人吗？”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风雪呼号。

　　完颜煜一脚踢开门，帐内的羊毛毡炕床上起了一层霜，帐子里空无一人。完颜煜从床上提起一块大小合适羊毛毡，反手给自己披上，隔绝风雪后，偌大的蒙古包内唯有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

　　他额头上的冰雪开始消融，两股雪水混着血液一起流入眼睛，蛰的眼球火灼一般疼。蒙古包内虽然没有大风，却并不比外头暖和。

　　“你们做什么追我！”

　　蒙古包外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女音，那人操着一口生涩的蒙古语，声音颤抖，显是怕极了的模样。

　　“小妮子，要怪只能怪你不懂规矩，不知道那个金国的狗贼在哪就罢了，还要在蒙古国里说汉语。今天我们就要教你吃点苦头！”

　　完颜煜听他们提及金国，心头一跳，从背后拔出一个箭头，噗得在白花花的帐子上扎了一只小眼。从蒙古包外向这里看，无人会发现一只琥珀色的眼睛在小孔里中转动。

　　风雪灌入小孔里，激得完颜煜不得不眯起眼睛。那汉人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白衣白发，肤色如雪，白的好像随时都能被吞没在这北国大雪之中。
　　她脖子边只有两个红绸发绳有一抹颜色，更衬得她满面病态。

　　为首的蒙古兵弯起弓，一箭射中她白如冰霜的脚踝，那少女一声呼痛，立即倒下，转过身来，瑟瑟缩缩的向后爬行。

　　四个蒙古兵舔着血舌，一步步向那少女压去，皮毛靴踏在三尺厚的雪地上，发出噗噗响声，“你要是叫得好听，我们说不定会考虑放你一马。”

　　完颜煜咽了口唾沫，嗓子刀割一般疼。他手里握着那支蒙古羽箭，垂眸踌躇。

　　少女呜呜咽咽的挪动着，离帐里的完颜煜越来越近。完颜煜屏息敛声，惧怕自己的气息被众人发现。

　　一个蒙古兵飞身扑在少女身上。少女被吓了一跳，一口咬在蒙古兵的脖颈上。

　　那人猛烈的亲吻着女子的脖颈，起初吻的急如骤雨，后来气息减缓，不知不觉间泄了力，软绵绵的倒在了少女怀里。

　　完颜煜瞧见那蒙古兵不动了，霎时间明白他已经死去。

　　另外三名蒙古兵目睹这一幕，脸色骤然剧变。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瞄准时少女的后心。

　　完颜煜来不及细想，翻身掀开帐幕，手握箭矢，全力将手中的箭矢抛出。箭矢快若流星，一箭刺穿那名射箭的蒙古兵的咽喉。

　　剩下的两名蒙古兵操起弯刀，朝完颜煜猛扑过来。完颜煜侧身避开，顺势夺过一把弯刀，双肩又喷出一股血来，一时间，血液伴着大雪纷纷而下，血腥味布满了全场。

　　完颜煜面对两名强敌，逐渐陷入劣势，愈合的伤口复发，后背一片肿烂。那对蒙古兵招数十分默契，一刀接着一刀，击得人喘不过气来。完颜煜力不从心，手一歪，蒙古兵明晃晃的大刀竟然要向自己的脖子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从那具尸体底下钻了出来。她只轻吹一口气，那名蒙古兵的身躯瞬间被冻结成三尺厚的冰块。

　　另一名蒙古兵吓得转身逃跑。完颜煜手中长刀猛然挥出，如一道闪电，直直劈向正在逃窜的蒙古兵。只听一声闷响，那蒙古兵惨叫着倒了下去，鲜血溅洒一地。

　　完颜煜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咳出一口热血，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喂，你还好吗？”少女一抹嘴唇上的朱色，朝完颜煜发问。

　　大雪愈下愈猛，好像要连着几个蒙古兵和完颜煜一同吞之入腹。

　　少女迟疑片刻，快步走到完颜煜身旁，蹲下身子，凝视着他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指，抬起完颜煜的手，将其放置在自己柔嫩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还没死。”

　　少女提起完颜煜的双臂，像托运死尸一样把他拉入了蒙古包中，她苍白的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

　　她到了帐中，将完颜煜放在了平地上。搭上完颜煜的额头，惊叫一身，“怎么烧得这么恐怖！”

　　尤雪青在蒙古包内来回踱步，从外边团了一块雪球捂在完颜煜的额头上，不一会，那雪球就化成三股水流了下来。

　　眼见那人的身体越来越热，尤雪青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恐惧。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拔出完颜煜后背的箭头，用布巾勒住完颜煜背后的伤口。

　　做完这些后，他慢慢地缩进完颜煜的怀中，双手轻轻环抱住那人的腰身。

　　完颜煜混混沌沌间察觉自己怀里有一个冰冰凉凉的大物件，闷哼一声，伸手搂住尤雪青。

　　尤雪青想要挣脱完颜煜的拥抱，又怕弄疼他，僵硬着身体任由他搂着。过了许久，完颜煜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烧也退了下去。

　　尤雪青看着完颜煜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着完颜煜的下巴，喃喃到，“这人不是蒙古人……”

　　尤雪青正要起身将完颜煜的眉眼看个仔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紧紧锢住，怎么也挣脱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