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塞沃巴克灵术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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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间，食堂大厅人满为患，尤其是姜汁鹅排的取餐口前排着七弯八拐的长龙。秦逐照本无意凑这个热闹，但是拗不过伊文渴望的眼神，板着脸站到了队伍最后。
好不容易才抢到三块新鲜出炉的姜汁鹅排，又废了好大力气找到一张空桌子，跟伊文和安铃各自坐下，还没动筷，四人桌的最后一个空位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哥，小伊文，好巧啊。”高昱礼不请自来，笑嘻嘻地放下餐盘，熟络的模样仿佛三人是知交多年的老友。
安静的就餐很快就变成高昱礼一人的单口相声，明明他的废话一刻不停，菜碟子里的菜肴却也迅速减少，让人不得不佩服起他的这项本领。
“你们说，林教授提到的那名天才灵术师会是谁？”
“重要么？”秦逐照兴趣缺缺。
他刚刚把鹅排切成横平竖直的工整小块，拿银制叉子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辛辣的姜汁在味蕾间溢散。
姜汁鹅排能得到众多学生的狂热推崇，确实有其独特的滋味。秦逐照细嚼慢咽尝了一块，此时伊文餐盘里的鹅排已经消灭干净，甚至连姜汁都一滴不剩拌进主食藜麦卷面里。而看着那双明亮的浅褐色眼眸中小心掩饰的期待，很显然这么一小块鹅排并不能够填满灾兽的肚子。
在重新排队和放任灾兽饿肚子这两个选项间抉择再三，秦逐照把切好的鹅排推到伊文面前：“这味道不合我口味。”
大概是有外人在场，伊文矜持地推脱两句，但这假装的克制模样并没有坚持几秒，就败给了姜汁香气。“我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我们不能浪费，你说对吗？”
高昱礼在一旁大笑着赞同。
下午的课程是波克斯历史课，听名字就让人产生昏昏欲睡的念头。授课老师塞德是一名老态龙钟的妖精，佝偻着背坐在丝绒扶手椅中，颤颤巍巍的嗓音讲述着历史，配合午后闷热的空气，堪称催眠术的现场教学。
“……自那之后，血族被驱逐离开风渡平原，并且世世代代禁止进入辉光城。他们一路向西，最终投靠了恶魔一族，在亡魂谷地扎根定居。”
半节课过后，整个教室还能保持完全清醒的人只剩下秦逐照和一直奋笔疾书做笔记的安铃。伊文早早地就趴倒在桌面上，半侧着脸枕着手臂，束起的赤褐色长发散落了几缕，他贴着秦逐照睡得香甜，几颗灼热的火星随着呼吸溢出，溅在实木课桌上。
秦逐照眼疾手快，一把摁灭火星。幸好周围的同学不是脑袋一点一点努力跟瞌睡虫奋战，就是眼神呆滞神游千里，他们特地选择的角落座位也提供了最佳的隐蔽效果，只有高昱礼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秦逐照藏在桌子底下的另一只手悄悄向伊文伸去，覆在腰间狠狠一捏。
伊文哼了一声，八阶灾兽的身体倒不至于因此留下疼痛的印迹，但脆弱的腰侧被人按住，动物的本能让他警觉地绷紧肌肉。
“……秦逐照？”伊文很快又放松下来，迷茫地眨巴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逐照迅速斜过身子，遮住高昱礼好奇的目光，欺身凑近伊文，近到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伊文的耳朵，确认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我还以为，你引以为傲的自控力至少可以确保你不会睡着睡着就开始喷火。还是说我应该感到庆幸，你至少没有当众长出两条尾巴。”
想到街头贴着的悬赏公告，秦逐照眼神一冷，语气也不由分说多了一份恶狠狠的警告：“如果你不想被人抓起来扒了皮毛做围巾，最好把我们的约法三章放在心上。”
伊文羞愧得面红耳赤，也有可能是担心秦逐照真的会按照约定把他丢出辉光城，又或许只是因为秦逐照靠得太近、耳语时的热气都喷在他的侧脸，总之伊文猛地直起身子，砰——令人牙疼的碰撞声，秦逐照猝不及防，两人的脑袋就那么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嘶……”
这声响不算小，连讲台上的塞德教授都停下讲课，浑浊的眼睛扫过秦逐照，不满地皱起眉：“咳咳，秦同学似乎跟他的同桌有很多话说，为何不大声说出来，跟全班同学一起分享呢？”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比下课铃和随堂提问更能赶跑瞌睡虫，那大概就是眼下这种场景了。明明前一秒还昏昏沉沉的学生们骤然清醒，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某个上课讲小话被逮住的倒霉蛋。
秦逐照扶正被撞歪的眼镜，脑袋里已经瞬间运转出五六个合理的解释。身旁的伊文也跌跌撞撞站起来，这让他脑中的危机雷达忽然开始疯狂报警。
可他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伊文的声音在教室上方回响：“塞德教授，秦逐照只是在提醒我，让我不要在您的课上睡觉。您别罚他，罚我吧。”
坦诚的话语如同山间泉水，望不见任何遮掩的杂质，却也听不出任何犯错后的悔悟。
塞德教授大概也从未见过——在他眼里——如此厚颜无耻的学生，惊得失语半晌，颤颤巍巍地从扶手椅中站起来：“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留校值日！记住，上课不可以交头接耳，更不可以睡觉。”
秦逐照：“……”
他当初就不该把这只贪吃嗜睡还爱惹祸的灾兽捡回来。
……
总之感谢伊文的义气举动，成功为他俩在入学第一天就赢得了留校值日的荣誉。
晚饭后，两人来到图书馆，他们的值日内容是替管理员利弗逊先生核对馆藏书籍。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这是需要核对的藏书名录，你们只需要按照书架的编号，一层一层核对过去，把缺失和错位的书籍记录下来。”利弗逊先生抽出厚厚的两沓羊皮纸，交到两人手里。
这里是需要预约才能进入的高年级藏书区，一共有五十多个书架需要核对，每个书架都有上千本书，秦逐照和伊文各自负责一半。
秦逐照快速抽出一本包着厚重封皮的藏书，垂眸扫过书籍名录，在对应的书名后打了个勾，再把藏书迅速塞回原本的位置。
名录上大部分藏书听名字就让人没有阅读的兴趣：《德累顿巨怪的繁盛与衰落》、《妖精之光：格莱维奇回忆录》、《恶魔的召唤》、《遗迹系列：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二十座古城》、《混沌的起源与本质》……
波克斯世界拥有自己的文字，但或许是沙盒意识的馈赠，所有轮回者都自动获得了阅读翻译的能力，让他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还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
秦逐照从书架顶层的角落里抽出一本黑灰封皮的厚本，擦去书脊的落灰，显露出烫金的四个大字——《邪神之罪》。书籍名录上并没有这个名字，他翻到封底，看见右下角贴着一块警示的深红标签，标签上用飘逸的花体字写着一行小字：
本书属于禁书区，编号3-005。
书脊上厚厚一层落灰，这本不该出现的书已经在这个角落里呆了许多年了。
秦逐照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的“邪神”二字。樊姐说过，邪神洛斐尔被关押在极西之地的浮石塔，是沙盒世界最邪恶的存在，传说只要杀了邪神，就可以打通时空隧道，重获新生。
四处无人，伊文在另一边核对，看不见这一侧的情况。秦逐照停下手中的工作，翻开《邪神之罪》。
这本书显然年代久远，纸页泛黄，油墨拓印的字迹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还有不知名的液团洒在书页上，遮住了大段内容。
秦逐照勉强辨认着剩余的文字。
【邪神洛斐尔来自古老的贵族世家——伊尔戈文森。这个以银藤花为家族纹章的贵族曾经有过辉煌，但跟大多数古老贵族一样，伊尔戈文森家族也在时代的变迁中走向没落。当洛斐尔·伊尔戈文森出生时，他已经是家族最后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洛斐尔年轻时便展露出超越常人的灵术天赋，据说七大禁术中有五大禁术为其所发明，一时风头无二，前途无量】
页面右下方印着一张半身画像，颜料由于年月流逝而脱落掉色，隐约还能看出画中人微卷的金发和弯月般的眼睛，以及由眉心处舒展的银藤花额纹。
秦逐照翻到下一页。
【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曾经的天才洛斐尔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最终走上了跟混沌勾结的不归路，堕落成罪恶的邪神】
后面就是一大段液团，将三四页纸黏在一起，难以徒手撕开。秦逐照直接跳过这三页，翻到后面。
【邪神的阴影笼罩着整片波克斯大陆。在最黑暗绝望的时刻，伟大的太阳女王莉洁·斯坦恩站了出来】
“秦逐照？”伊文从书架后探出脑袋。秦逐照立刻合上《邪神之罪》，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遮住了书名。
“利弗逊先生通知我们，今天的值日结束了，明晚再继续。”
“我知道了。”
秦逐照若无其事地把《邪神之罪》塞进书袋，跟着伊文离开了图书馆。
时间已经走过十一点，两人回到217号宿舍。高昱礼像是根本没看见两人脸上的疲惫，笑嘻嘻地凑上来，询问晚上的留校值日好不好玩。
“很好玩，”秦逐照面露微笑，“尤其是在只对高年级学生开放的区域，你可以在那里免费阅读很多黑市里买不到的绝版小说，偶尔还会翻到前任读者夹在书里忘记送出去的八卦纸条和情书。当然还有前几届轮回者学长学姐随手记下的攻略，我差点都看入迷了。”
伊文困惑地瞄了秦逐照一眼，像是好奇为何自己没有遇到这些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秦逐照的用意，因为身旁高昱礼的眼睛已经亮成了星星，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咳我说秦哥，咱们打个商量呗~”
经过高昱礼的百般恳求，秦逐照终于松了口——在伊文震惊甚至带着些委屈的眼神中——答应第二天由高昱礼假扮他去图书馆值日。
“小伊文，明天记得替我打掩护呀。”高昱礼欢快地嚷道。
“不要！你自己想办法！”伊文甩头跳上床，恶狠狠拉上床帘，导轨发出嘎吱一声闷响，像是在控诉床主人这一手的过于粗暴。
“他这是怎么了？”高昱礼困惑地看向秦逐照。
秦逐照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快速冲了个澡，坐在床上，拿出偷偷从图书馆里带出来的《邪神之罪》，翻到刚刚读到的那一页。
【邪神的阴影笼罩着整片波克斯大陆。在最黑暗绝望的时刻，伟大的太阳女王莉洁·斯坦恩站了出来】
【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旷世之战，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格之力，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无数生灵在大战中丧生，但是死亡和败退并没有让太阳女王放弃，她坚信凡人的勇气可以胜过神明的力量】
应该是轮到伊文洗澡了。耳边响起哗哗水声，以及高昱礼仍未停歇的单口相声。秦逐照将这些噪音赶出脑海，专心翻到下一页。
【最终是太阳女王率领的反抗军取得了胜利，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圣光普照的辉光城】
【而邪神也被他自己发明的秘术——七星锁魂术所封印。七枚原初之石形成了任何力量都无法突破的永恒囚笼，将邪神禁锢在诸天之顶】
水声停了。
伊文从浴室出来，赤着双脚，赤褐色长发完全没有擦拭，湿漉漉地滴着水。
【七枚原初之石，既是囚笼也是钥匙，太阳女王本想将其彻底销毁，永远断绝邪神越狱的可能。但她失败了】
【太阳女王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七枚宝石分散给反抗军的七名领袖各自保存】
【他们分别是……】
又是深色的液团，将关键的一串人名掩盖。
高昱礼又开始在耳边叨叨着说什么湿着头发睡觉容易得偏头痛，光脚走路容易感冒。秦逐照再次试图驱赶噪音，可这噪音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破除耳塞的魔咒，灵活地钻进他的脑袋。
“小伊文，你在现实世界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以前有佣人们伺候，这里可没有那么舒适……咦？我好像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死的？”
秦逐照忍了又忍，忍到他的头也开始突突发痛，咆哮着想要念一个能让世界清静的咒语。高昱礼还在那儿叭叭不停，秦逐照终于忍不住合上书，抽出毛巾丢到伊文的头上。
“擦干，然后睡觉。”
时针移过零点，意味着在灵术院学习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
秦逐照将《邪神之罪》藏在枕头下方，熄了床头灯，侧身躺在床上。
十多分钟后，帷帘外的动静渐歇，另外两盏床头灯依次灭了，看来那两人也各自上了床。黑暗降临，唯一的光亮只剩下窗缝里透过的清泠月光。
秦逐照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轻缓，耐心地等着睡意上涌。
【七枚原初之石，形成任何人都无法突破的永恒囚笼】
越是想要入睡，《邪神之罪》上的文字越是像被施加了某种魔咒，不受控制地往他脑海中涌入。
【七枚宝石，分散给反抗军的七名领袖各自保存，他们分别是……】
刷——
极轻极轻的声音，像是有人偷偷撩开帷帘。几米外高昱礼的鼾声仍然稳定，所以这个偷偷摸摸的夜行客只有一个可能。
秦逐照睁开眼，迅捷地伸出手，将某个试图趁他睡着钻他被窝的毛团子逮了个正着。
有些灾兽，嘴上答应得很好，行动起来却完全不像样。
“……我记得我说过，如果让我发现你擅自变回原形——哪怕就一次，我都会立刻把你扔出辉光城。”秦逐照嘶声说道，失去了镜片的遮掩，冰锥一般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伊文身上。
灾兽喵呜一声，似乎没想到他竟然还醒着，可怜巴巴缩成一团，两条尾巴紧紧缠上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被丢出去的命运。
一人一兽在黑暗中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秦逐照败下阵来。他默默叹了口气，松开手，将伊文塞进被窝。
“你要是敢把我的床单点着了，我就立刻把你交给冒险者公会——决不食言。”
灾兽快乐地呜噜一声，在他胸前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起身子。
秦逐照挥手赶开试图缠上他脖子的毛尾巴，但没阻止压在胸前的那团重量。
就像流浪猫不懂得“进门前要先敲门、未经允许不能乱动主人家的东西”这些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灾兽的家庭教育里大概也不会有“不可以擅自爬上别人的床”这种礼仪规范。
所以，慢慢教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塞沃巴克灵术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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