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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心易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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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夜色如水,伴着石榴花的芬芳。
晚风里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妖气。
世间灵气已溃散千年,依托灵气修炼的精怪早该绝迹,这实在太不寻常。
洮箐越过餐厅古色古香的院子,沿着青色瓦片嵌出的汀步一路向前,试图探寻妖气的源头。
庭院正中,一古朴的圆盘形大石缸边,趴着只白毛团子。
月光下,白毛团子似人般用前爪杵着下巴,慵懒地做出个贵妃卧榻的姿势。
它伸出只粉嫩嫩的爪子,往旁边的小钵中抓起鱼食,爪子一扬,石缸中便有无数圆滚滚的金鱼高高跃起。
或许是白毛团子实在大方,出手阔绰,胖金鱼们在空中扑腾着短短的鱼鳍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争相做它的梦中情鱼。
它亦是一脸众星捧月般的从容与享受。
“噗。”
洮箐忍俊不禁。
她的这一笑似乎戳中了胖金鱼的开关,鱼儿们纷纷身子一僵,直直地砸进石缸中,溅起一池水花。
一哄而散,简直可以说是屁滚尿流。
毛团子却转过又圆又亮的蓝黄色大眼睛望向她,思索片刻,脑袋一歪,顺势躺在她脚边,露出白嫩嫩的肚皮。
小脑袋使劲蹭,粉色的小肉垫轻轻扒拉。
一下一下,忽轻忽重,勾得人欲罢不能。
在如此热烈的攻势下,洮箐蹲下身慢慢伸出手,向小白猫靠近。
可指尖堪堪停在小白猫面前,就不再向前。
它那么小,看上去如此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化成云烟消散。
她的目光和毛团子四目相对,小猫似是感受到她隐藏在沉默与凝固下的那一点点渴望,眨了眨眼,小肉爪子一蹬,便扑进她怀中。
是……软的。
像是捧住棉花糖一样。
猝不及防的温热让洮箐整个人僵硬起来,小白团子在她怀里却仿佛很是惬意。
鸳鸯眼的长毛狮子猫身上妖气浓烈,却不是它自己的气息。
是狐族的妖气。
一只猫,身上却满是狐狸的味道,真是奇怪。
洮箐轻轻触摸毛团子柔软的脑袋,一不留神就被蛊惑,与它玩闹起来。
此刻正值花期,满园小巧可爱的石榴花倒挂枝头,呈一片红火热闹之色。
石榴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在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之时,突然窜出几只花色各异的大猫。
几只颜色各异的大猫睁着冰冷的竖瞳,步步逼近。
猫儿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伏低身子,是准备进攻的姿态。
它们在等,等一声令下。
这时,高高的院墙忽而跃上一只步伐优雅的黑猫,毛色如绸缎般光滑,气势睥睨。
绿色的眼睛倒映出一弯破败的残月,杀气四溢。
那杀气却不是对洮箐,而是对她怀中小小一团的异瞳狮子猫。
只听高墙上的黑猫“嗷呜”一声,大猫们齐齐翻起耳朵,亮出尖锐的利爪。
蓄力一蹬,就快到如残影般向洮箐袭来。
就在这时——
“啪!”
一根木棍带着万钧的力道而来,将跳起的大猫们齐齐扇落在地,激起一地尘土。
洮箐顺着木棍看去,入目的却是她熟悉的面庞。
“没事吧?”
急速奔跑而来的蒋泽昀,身体起伏颤动着,手却牢牢握住木棍,将大猫们隔绝在外。
青年喘动间的气息再度将洮箐环绕。
恍惚间,她又回到幻境中那条通往慈氏宗祠,遥远得仿佛一百年也走不到尽头的路。
那时他背着她,竭尽全力。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之躯的阿兰,区区几只灵智初开的猫,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洮箐的目光移向高墙之上的黑猫。
黑猫翠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显然明白她是令它忌惮甚至是畏惧的存在。
恐惧,挑衅,憎恶……
洮箐不在意地弯了弯嘴角,所有意识到她血脉不洁的生灵,不外乎如此。
但和谨慎的黑猫不同,蒋泽昀这个在她眼里弱得和小鱼小虾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族,明知两人力量天差地别,却不躲不逃,不谄媚地讨好。
他甚至试图保护她,在这晚风微凉的夏夜,还有天水定光绿雾漫天的黄沙中。
这让洮箐有些微妙的不适应。
她从来习惯了用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所有恶意的目光,而蒋泽昀却始终用他那双似乎没有丝毫阴霾的浅褐色眼睛,静静地平视着她。
就好像她和他,没有丝毫不同。
不是让人厌恶和躲避的存在。
“区区几只野猫而已,能奈我何?”
洮箐笑了笑,抛开那些古怪的感受。
她的言语激得猫群抬头看向为首的黑猫。
而黑猫的眼睛越过她,在蒋泽昀和小白猫身上不停地打转。
或许是出于对洮箐的惧怕,黑猫嗓子里咕噜咕噜半晌,最终发出了不情不愿的“喵”一声。
这叫声仿佛是撤退的信号,大猫四散着逃离。
最后,高处的黑猫也恨恨地回头,瞥向蒋泽昀,纵身跃入树林中消失不见。
“这种家伙心眼可不大,它记恨上你了。”洮箐笑道。
“恨我的岂止它一个。”
蒋泽昀也不在意地笑笑,却倏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解释:“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洮箐并不在意地摇摇头。
但那要命的沉默此刻又如影随形,横隔在两人中间。
似乎是知道被人救了一命,小狮子猫率先打破这寂静氛围,把头伸到蒋泽昀的手里蹭来蹭去,还舔舔他的手。
下一秒,它却被远处的大声呼唤吓得一个哆嗦——
“木棍儿!你又跑到哪里去啦?”
洮箐怀中的温度骤然消失,只见小猫耳朵耷拉,一副被抓到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喵喵两声,便头也不回地钻进石榴树林中跑远。
“没良心的小家伙。”洮箐幽幽叹气。
“走,总不能叫你白白被那黑猫恨上一场。”
似乎是被小猫勾起了好奇和玩心,洮箐抓起蒋泽昀的手带着他踏进石榴林,循着小猫爪印而去。
菱形的石榴花高高低低,被她跑过带起阵阵晃动。
她太过专注于前方的迷踪,未曾看见蒋泽昀的视线久久停留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纵使满园摇曳的石榴花在月色光阑中奏响婆娑的乐章,也未能使他的目光移开分毫。
直至终了,她放开两人交握的手,也未曾发觉他似是有些颤抖,滑过指尖的无声挽留。
两人一路奔跑直至月光的尽头,那是一栋旧厂房模样的建筑。
厂房整洁透亮的玻璃大门后,是前一刻撒开脚丫跑走的鸳鸯眼长毛小狮子猫。
洮箐才抱起小白团子,就听见一道恶狠狠的咆哮传来——
“放开木棍儿!”
伴着话音,一缕月白色的气旋急速射来。
洮箐不紧不慢地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挥,气旋就改变了方向。
“嘭”地一声,将无辜的玻璃大门炸成一地粉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木棍儿跳到地上,看它粘上玻璃粉的肉爪子一步不停地奔向气旋的来处。
洮箐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看向木棍儿的主人——
龇着虎牙的女孩一脸防备,像极了炸毛的小猫小狗。
还真是……其宠似主。
只一眼,洮箐便断定,这小丫头,是只才化形不久的狐狸。
木棍儿身上的妖气不属于它自己,而是来源于它的主人。
只是这狐妖出乎她意料的年轻。
狐族最重传承,女孩的背后想必还有同族长辈指点。
洮箐目前也迫切需要妖族的支持,不论是力量还是修炼的诀窍。孤身一人,她难以对抗那些阴谋的存在。
她带有几分试探意味地释放出身上的威压,看小狐被龙息压迫得脸色变了又变。
龙息之下,任何妖族都要臣服。
可不知是那小狐初出茅庐,连龙族气息也不曾识得,还是即便认出了她的身份,也不愿放开手中的猫。
小丫头紧紧、紧紧地护住怀中的小猫,好似那白猫,在她生命中无与伦比地重要。
在洮箐如潮汐般汹涌的威压中,狐妖颤抖着,深深呼吸,敛息数次鼓起勇气,朝她露出獠牙与黄睛竖瞳:“你休想打木棍儿的主意!”
那语气,决然得仿佛可以豁出去一切。
这狐妖年龄不大,勇气倒是不小。
洮箐心中轻晒,这境况,任谁看都是她仗着力量为所欲为,是个欺男霸女恶棍。
“叶子!你们没事吧?”
果然,门后冲出个眉目俊秀的少年,不顾她满满的威压,越过满地碎片,将那小狐狸护在身后。
洮箐看见少年望向她的目光,有惊有怒,却唯独没有惧怕。
只将身后的小狐和白猫,藏了又藏。
一如蒋泽昀在黑猫面前护着她那般。
“我没事。”
满脸妖异的小狐飞快变脸,在少年出现的一霎迅速收起妖态,露出副人畜无害的乖觉模样。
这两人,着实有趣。
若说之前洮箐不过是想看看木棍儿的妖族主人是什么脾性,以待来日。
现下这一刻,她却真正来了兴趣。
在隐瞒和欺骗中萌生的感情,经得起几番波折?
“泽昀哥,你怎么在这儿?”
正是气氛一触即发之时,少年一句转怒为喜的话,化解了四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蒋泽昀却没有少年的喜出望外,只是俯身捡起半个被炸碎的音乐奖杯递给少年:“可惜了,你拿的第一个奖,总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少年顾一舟,圈内著名太子爷歌手,父亲是传媒行业某巨头的副董。
与蒋泽昀也算是不错的朋友。
大家在背地里喜欢打趣地管叫他太子爷,并不是因为他父亲给了多少资源,而是因为他业务能力够强,又向来是个热气腾腾的刺头。
太过有棱有角的人总是对自己的人生憎恶分明。
顾一舟对那妖怪女孩的态度,蒋泽昀看得分明。
只能轻叹一声。
“这狐狸妖对你来说,也有不一样的意义吗?”
脚步轻快的洮箐跨过一地狼藉,掠过顾一舟和小狐狸,走到旧厂房的庭院中。
她好奇地打量着庭院里摆着的一套架子鼓,全然不顾身后胡叶子浑身似触电般炸毛。
“你!你!”
“你怎么能这样!”
听到洮箐轻易戳穿自己身份,胡叶子又惊又怒,两只白色的狐耳朵不受控制地呲溜地蹦了出来。
胡叶子尖啸着,双手的指尖蓦然伸长,下一秒就要飞扑出去把洮箐大卸八块。
“没关系,我知道的!”
顾一舟却将狐妖紧紧环抱,全然不顾尖长的爪子刮过他的脸,渗出长长的血痕。
“没事的。”
即便胡叶子此刻半人半狐,与恐怖故事中并无二致,诡异又渗人。顾一舟也没有丝毫惧怕,只低声安慰道:“我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
胡叶子茫然地回头,喃喃地问着,睁得大大的狐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知道?”
胡叶子又问道,她毛茸茸的脸蛋上甚至一时有些茫然。
“对,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是说要在云京赚很多很多钱吗?你很快就能做到的,我保证。”
顾一舟抬手摸了摸胡叶子的脸,抚平狐妖的炸毛,神情无比认真。
初入人族社会的懵懂狐狸连一口饭都吃不上,颠沛流离很久,才被好心人捡了去。
从此打工为生,深切明白钱的重要性。
于是狐生的头号目标就是赚钱,誓要赚出一座金山。
“你保证?你就不怕她如同鬼怪故事里那般,吸你的精血,吃你的肝髓,把你的肉身做鼎,杀光你身边的人吗?”
洮箐屈起手指敲敲架子鼓上的吊镲,发出一阵刺耳的哐当声。
“我不会!”
“她不会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胡叶子的脸慢慢恢复人形,用力摇头,两腮上挂着的泪珠抖落在地上。
顾一舟也斩钉截铁。
“那你呢?人心易变,这一刻护着你,下一秒就可以让你去死。你修炼成人如此不易,想必也见识过他们的凶狠无情,你就不怕?”
洮箐似笑非笑地问道。
她明明是在问胡叶子,却瞥见蒋泽昀原本就有些肃穆的表情更是沉寂。
那被满园石榴花与月光点亮的眼眸,好似随着夏夜的晚风轻轻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洮箐的心也跟着轻颤了一秒。
她眨眨眼,试图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会的!”
胡叶子的大声反驳唤回洮箐的注意力,“他差点死在殁猫的爪下,也没有丢下我和木棍儿。”
“殁猫?”洮箐眉头微皱:“是那只黑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