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过客》盈木无息

10、它们为什么不跑？

　　“嗒嗒。”
　　脚步声越过门，哪怕极力控制，却依旧响彻昏暗的殿堂，入耳清晰。
　　原本静默如死画的高座忽像活了过来，有什么在黑暗里直抬而起。脚步声立刻停下，随后，已到座前的身影伏跪到地。
　　“奴才该死，打扰陛下休憩。”
　　“免了，宫里无声，还是响些好。”一个威严却低哑的男声从高座传下，裹着乏味的恹意问，“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奴今日得讯耽搁，来迟了，望陛下惩罚。”跪地的诡物没有站起，脸眼贴地，像是要用全身去阐述他的恭敬。
　　“哦？何讯？”
　　“国师筹钱不顺，处处碰壁，如今闭门不出，或是几日便会屈服归来，求陛下高抬贵手。”
　　皇帝诡物没忍住，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发出不屑的笑声。
　　“赝货如此，当真堕了他的名，哪像当年……”
　　他的话隐没在这，被思绪截去了下段，只是下边有个护住的奴才，立刻顺话讨好，“就是当年，他也不及陛下您半分。”
　　皇帝诡物闻言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剧烈，尾巴顺着这份剧烈撞在座身上，引起振动，可下一刻，巨大的黑尾从黑暗中扫出，将跪拜在地的诡物直扫撞到墙上。
　　“这话听着可太耳熟了。”黑尾把地上的诡物往回拖了回去，高高吊起，“如果不是知道你不可能记得，我都以为那年的人还有活着的。”
　　说着他又一下松开，任由奴才诡物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该庆幸这宫里唯你可说话，不然可没这么好命。”
　　奴才诡物颤巍巍爬起来，再次跪地跪拜，着急解释，“奴才见您惦记国师，想讨您欢心，却嘴笨错话，都是奴才的错，您可千万别因此气坏身子！”
　　“我惦记国师？笑话，不过是设了死局断他妄念，困他唯我是瞻……”话半戛然，黑暗里有什么高高昂起，一股可怕的气息不断拢散，“你……”
　　“嗖——”
　　有黑影从梁上射下，以锐尖撞进昏暗的高座，发出刺破血肉的声响，不等座上有所动静，又一片小些的黑影紧随其后，定点般跟第一根扎进高座周围，一经落下，根处软化伸长，相互间迅速缠绕绷紧，将一切死缚其中。
　　宫殿内安静下来，跪拜的诡物也像死去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梁上跳下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走近高座察看，片刻后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头对同伴道：“装死唬我们呢。”
　　他同伴眯了眯眼也走上前，立刻对上一双阴冷的双眸，见过他被吓后已有心理准备的同伴盯了片刻，冷笑一声，“别装死，现在你的命在我们手里，识相点就把国师的愿望告诉我们。”
　　皇帝诡物被威胁却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气定神闲，只听他笑出声，“你在找朕？”
　　“什么意思？”
　　“国师的位置是朕赐予的，他的愿望只能是朕。”
　　意识到自己被耍的人立刻愤怒起来，他就要动手，却忽然察觉背后有危险，立刻想回头，却快不过背叛者的锋刃。
　　头颅从阶梯上滚落，血淌出一条路径，却非生路，而为终结。
　　动手的正是一同来的那位玩家，只是他现在目光呆滞，没分半点余光给同伴，将头低得极低，虔诚地跪在皇帝诡物面前。
　　皇帝诡物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一直跪拜着的奴才诡物身上，“看来今日潜进来的贼人不少。”
　　这话一出，被控制的玩家再次拔出剑，一下将诡物砍成两半。
　　同一时间，席青松眼前浮现的画面也消隐下去，他睁开眼便将一旁扶栏俯看风景的洛玉抱起。
　　“哎？”
　　“被发现了，走。”
　　洛玉愣了愣，挽着席青松的脖子往不断倒去景色的方向看去，粒子在他眼里构成立体镂空的呈图，他看见粒子组成的波纹从地底下荡过，宫殿内一长条的活物不断膨胀变大，最终冲破屋顶，通过波纹锁定他们，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巨大的竖瞳，随后看到原本黑色的瞳仁骤缩之下，从中心漫出金色，覆盖掉原本的黑色。
　　“国师！”
　　他的声音迸发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眸子出现变化的瞬间，宫殿仿佛被什么唤醒，密密麻麻的粒子出现，覆盖在洛玉眼中的建筑上，稳定构造的墙瓦变得柔软，像活了一般开始动弹，屋瓦化作鳞片朝他们袭来，迅猛非常。
　　“席青松，这地方活了，快躲！”
　　洛玉惊呼提醒，席青松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跑得平稳，将所有袭击一一躲过。
　　建筑活化的速度比想象中快，视野忽而落得比之前更低，低头看见席青松踩着的地方软了下去，在他硬蹬之下凹出个大洞又迅速回弹。
　　他们在相反的作用力下飞到半空，整齐华丽的建筑在下方逐渐失了原样，只大量附着于活性物体的粒子越聚越多，洛玉定睛，挽着席青松脖子的手一紧，“快……”
　　紧急时刻一切的发生都十分迅速，活化的建筑如扑食的猛兽从他们前方高高扬起几十米，浪花般赶在洛玉话完前吞噬而下。
　　有液体从下涌来，洛玉微张着嘴被呛了一下，下意识闭眼闷咳进嗓，却感觉有什么缠住了自己的肩膀，又延到手臂，要把自己挽住席青松脖子的手拉下。
　　“国师，真的是你……”
　　黑暗里粒子将缠绕他的绳状物勾勒，可他在液体里使不上劲，唯能听到皇帝诡物的声音呢喃在他耳边，带着某种难言的狂喜。
　　“你身上的那东西居然消失了！看来老天都在帮着我，哈哈哈国师，你这回逃不掉了！”
　　洛玉从不知道，威严的声线还能这样恶心粘腻，明明音量不大，却如蛇般贴缠着他的耳朵，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他不断挣扎，想挣脱拉扯他的绳状物，然而身体在液体中难以施力，直到一声撕裂的响声覆盖住那道声音，另一道焦急的呼喊终于传入他的耳朵里。
　　“阿玉？阿玉！”
　　洛玉睁开眼，对上席青松担忧的眼睛，终于松了唇张口喘息，环顾四周，发现地上被一分为多瓣还带有建筑色调的庞大包裹体碎，他自己还在席青松怀里，而之前包裹住他们的液体并不存在。
　　“我没事……快走。”
　　这地方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席青松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轻功运起，加速离开皇宫，这回没有拦截，出乎意料的顺利。
　　洛玉发现，建筑活化的状态还在，但那长条漆黑长有角爪的诡物已经没有再追，等他们飞跃过宫墙，又拉远出一段距离后停下，那股萦绕在他心头的禁锢感才隐没下去。
　　“现在感觉如何？”席青松扶着他，“那建筑里有古怪的气体，虽然只吞了我们片刻，但你吸入了一点，有没有哪里疼？”
　　洛玉摇了摇头，“那诡物没追来？”
　　“我一刀将他切成了两半。”
　　只不过那时洛玉状态不对，他着急带他离开，没有去确认那只诡物的存活状态。
　　席青松看着洛玉失去血色的面庞，眸光沉了沉，“等出了这里，我让医生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他从没这么想从诡本出去，可偏偏这个诡本和洛玉的记忆有关，还不能硬破。
　　洛玉已经缓过来，察觉到席青松毫不掩饰的担忧，再次摇摇头，“真没事，先看看这是哪。”
　　他们这回落在地上，旁侧是老旧得掉渣的墙体，左右是狭长不整的道路，两边宽度不一，甚至沿道角落还有黑黢黢的不明污渍，如果皇宫是这个城的向光面，这儿简直像不为人知的背光面，很难想象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忽然，洛玉的目光定住，“那是什么？”
　　道路狭向通幽，灰扑扑的软物趴在那暗处，其下有深色液体晕开的痕迹，走近去看，发现这竟是一诡物的尸体。
　　“有人来过这里。”
　　这诡本的诡物看得出来都有或大或小的任务在身，这种小角落为什么会有诡物，这些诡物又为何会被杀？
　　洛玉靠近细看，却见粒子向更前方聚集，他抬头看去，再次被钉住视线。
　　只见不大的昏暗过道内，藏着不少趴地的软物，并且越往后越多，有的甚至层叠在一起，隆出个小山来。
　　他怔住，脑海里划过一个疑问。
　　它们为什么不跑？
　　就算一个跑不掉，这么多个，总不可能一个都跑不掉。
　　他突然想起了阿达卡尔的话。
　　他说，它们碍事，自然是都杀了。
　　所以这些都是……
　　温热的黑暗落下，将洛玉的思绪截断，他下意识后退的半步止在身后人身前，轻语随黑暗一同到来，“别看。”
　　洛玉沉默了好一会儿，偏头向一个方向，“好像有哭声。”
　　席青松也听见了，但他坚持不松开遮住洛玉眼睛的手，“我带你去。”
　　粒子在较远的前方跳跃，于黑暗里越发清晰，那里有一具尸体被卸成了几块，分不出头尾，却依旧以守护姿态趴在一个破碎老旧的箱盒上，看着极为残忍。
　　洛玉假装没看见，顺着哭声指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