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猪》别艾

28、陪伴的他

　　宋玉舒接到电话，赶去了爷爷奶奶家。
　　路上心绪难平，到时反而心生怯意。
　　父亲……是什么样的？
　　她见到过他二十多岁的照片，却不知道四十五岁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孟婉娩没有进去，在原地等她。
　　宋玉舒推开门，有些恍惚地想，他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女儿呢？
　　院中，一身军装的男人缓声安慰着两位老人家，闻声转头看见宋玉舒，便道：“是小玉吧，算算年龄，你也上高中了。”
　　宋玉舒木木点头，“嗯。”
　　陌生。
　　彻彻底底的陌生。
　　肢体动作传达出这样的信号，宋玉舒感受不到任何激烈的情绪。
　　也叫不出口，那句爸。
　　“我妈在外面等我，”宋玉舒转身，语气平淡：“你们先聊。”
　　宋护骨：“明天我去找你们。”
　　宋玉舒：“好。”

　　宋玉舒晚上照常写作业，速度比之前快不少。
　　熬到一点时，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十月一日这天不用开视频会议，但要提交作业。
　　宋玉舒定了七点的闹钟，等了一个小时把作业提交。
　　宋护骨在八点半来到家里。
　　孟婉娩客气地请他坐下，没端水果，也没沏茶。
　　和平时注重社交礼仪的她很不一样。
　　宋玉舒迟疑了一下，去倒了两杯温水放在两人面前。
　　孟婉娩语气冷淡：“宋先生，好久不见。”
　　宋护骨：“我这几天想带小玉出去转转，行吗？”
　　孟婉娩：“今天可以，后面几天不行。”
　　宋护骨皱眉：“为什么？”
　　孟婉娩有点不耐烦：“她要上课，没空。”
　　宋护骨：“假期还要上课，你别把孩子逼得太紧，该放松就放松。”
　　孟婉娩不搭理他，转头温和道：“小玉，现在太阳还不热，到中午记得涂防晒，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宋玉舒捏了捏手指，“我知道，妈。”

　　宋护骨开车带着宋玉舒逛街，宋玉舒对这条街很熟。
　　宋护骨问：“有什么喜欢的吗？我不太懂你们现在的审美，你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换下一家。”
　　宋玉舒：“我没喜欢的，您给自己给爷爷奶奶……和妈妈买吧。”
　　推让了好一阵，宋护骨才下车。
　　宋玉舒坐在车上，闭眼等待。
　　宋护骨带了很多东西回来，放在副驾驶座位。
　　该内敛的花哨，该正常的猎奇。
　　诡异的选择。
　　或者说，表里不一……么。
　　宋玉舒垂下眸子。

　　中午，宋护骨打算和她在外面吃饭。
　　宋护骨说：“想吃什么就说，爸都买给你吃。”
　　宋玉舒环视一圈，麻辣烫，烧烤，火锅……都是孟婉娩平时禁止她吃的。
　　宋玉舒摇头拒绝：“我想回家吃饭。”
　　她的确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也没有非吃不可的心思。
　　孟婉娩给她灌输的健康饮食理念，宋玉舒坚决奉行。
　　宋护骨转念一想：“也行。你喜欢吃什么？” 宋玉舒：“糖醋鱼。”
　　以前宋玉舒喜欢红烧鱼，但祝识荆做的糖醋鱼成功让宋玉舒倒戈。
　　这些往事宋护骨并不知道。
　　他有些犯难地皱起眉头，“鱼刺多，换成糖醋里脊吧。”
　　宋玉舒：“好。”

　　宋护骨带她回的是爷爷奶奶的家。
　　饶是宋玉舒迟钝，也从中看出孟婉娩和宋护骨的关系奇怪。
　　抱着复杂的情绪，宋玉舒开口道：“我妈怎么没来？”
　　宋护骨：“那你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来不来。”
　　宋玉舒闻言拿出手机，孟婉娩似乎早知如此，十二点准时发过来消息：
　　你和你爸一起吃饭就行，不用管我。
　　宋玉舒摁灭手机，有点茫然。
　　家不像家。

　　晚上回到家，孟婉娩坐在客厅沙发上，脊背挺直，仪态优雅。
　　她开诚布公：“小玉，你去识荆家玩会儿。我跟你爸有点事想谈谈。”
　　有点凶。
　　宋玉舒点头说：“好。”
　　“所以，在你心里，宋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宋玉舒讲完这一天的经历，祝识荆这样问她。
　　宋玉舒低声道：“我觉得他很陌生。”
　　没有一起生活过。
　　彼此不知对方的习惯和好恶。
　　说话也不知从哪里说起。
　　那道她追随的背影，变得如此单薄。
　　父亲不是父亲。
　　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宋玉舒，”祝识荆蛊惑道：“要去看看吗？听听孟阿姨和宋叔叔在谈什么。”
　　宋玉舒：“想。但不能去。”
　　祝识荆默认她要去，拉着她的手腕硬把她拽了过去。
　　真稀奇，宋玉舒也会有不干脆的时候。

　　即使耳朵紧贴着门，也只能隐约听见说话的细微声响。
　　宋玉舒沉默看着祝识荆，“直接进去吗？”
　　祝识荆：“怎么可能，手机和钥匙给我。”
　　他小心翼翼地开了个门缝，把宋玉舒手机设置成静音，并保持和他的通话状态，然后顺着门缝塞进去。
　　手机顺势落在玄关鞋柜的上面。
　　幸亏没有鞋在上面。
　　宋玉舒：“有用吗？”
　　祝识荆关上门，给她一只蓝牙耳机，“试试呗。”
　　祝识荆调大音量，宋玉舒眼睛一亮。
　　“有声音。”
　　祝识荆也戴上另一只耳机，“但听的不是很清。”
　　宋玉舒密切关注耳机里的声音，“能听就行。”

　　电流让声音失真。
　　孟婉娩刚好开始讲重点：“以前的事情也不要再提，你和你初恋的事我也不会管。你逃避了这么多年，我和小玉也挺过来了。只要小玉高考结束，我们就离婚。”
　　宋护骨：“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他嗫嚅半天，“……我会补偿小玉的，你冷静冷静……”
　　孟婉娩目光犀利，言辞冷硬：“我说了，小玉高考后就离婚。”
　　“如果不想你那个初恋出事的话，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别纠缠。”
　　总是柔和的她，此刻却像一把开锋的利刃，寒光森森。
　　宋护骨脸色不好：“你好歹是名门出身，用这些下作手段，不觉得无耻吗？”
　　孟婉娩慢慢收敛起戾气，恢复成平常的温柔语调：“你真是糊涂，这些腌臜事，何须我自己动手。”
　　“毕竟，看不惯她柏月的人，可不是我。”
　　宋护骨似乎站起身，“简直不可理喻。”
　　孟婉娩悠悠喝茶：“慌什么，坐下，慢慢来，不着急。”

　　祝识荆：“阿姨她……人不可貌相啊。”
　　宋玉舒：“嗯。”
　　她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可能按照谢皎皎说的套路，她会一脸伤心悲痛无法接受然后一气之下跑出去被车撞失忆。
　　但现在，她只想进去，抱一抱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