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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玉王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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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藏宝阁范围,不远处的建筑伫立在侧,宛如新漆,气派光华,裴非衣却心觉有异。
百年门派,不该如此外显而庸俗。
她细细观察,脚下接连踏下数步,步伐精妙繁密,出自划界之争后失传的古老解除阵法。
她足足施展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见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仿佛时光被擦拭,一粒灰尘悠悠落地。
地面微微震颤,随后那像纸糊一般的藏宝阁转变外形。
楼阁旋转乾坤,窗檐变幻,牌匾上“藏宝阁”三字被“不容挫玉”四字改变,书法错铁断金,书写者必定为化九歌阶高层修士,功力深不可测。
所见的一切变得古朴、厚重。
雕宇楼阁与片刻前浑然不同,如搅弄勉强成型的浆糊对比灵木一笔一划雕琢而出的偶人。
这绝非望瑕门可以构筑的灵地,这是哪里?
裴非衣感受到一股深厚悠远的灵力,强健苍劲如万年不老松。
她丢掉自己轻松适意的态度,理正衣领,挺直身形,缓步踏入不容挫玉。
就连一小团的食铁兽玺苏,也被裴非衣正式地抱在怀中。
玺苏从裴非衣施展破阵法时就不自觉趴在地上睡过去,此时半梦半醒地唔了两声,意识到什么:杜渐微竟然直接戳破了护山大阵的障眼法?!
不容挫玉鲜少有人踏足,雕饰古朴的窗棂侵染几抹温暖日光,为这个冷清的建筑物带来几分温度。
尘埃在空中漂浮,这里分明是储存天灵地宝、刀戟法器之处,却流转着书卷特有的丹青香气。
入门时,裴非衣便注意到角落里的黑袍侍者,她驻足原地耐心等待这位守阁人的指引。
倒是食铁兽玺苏,优游自在,活像在自己家,揪着裴非衣的衣袖嘟囔:“啊呀、真怀念呀……”
前提,它说的是妖族语言,裴非衣听不懂。
灵草处有伴生灵兽守护、宝阁秘境旁也总有个侍者负责接待,裴非衣很清楚这个流程。
所以当黑袍人走近,她看见熟悉的下半张脸——有些讶异,是帮过她大忙的熟人,“灵族人?”
是叫商翊吧?
商翊这才回过神,准备好的走流程术语被打断,他摘下兜帽,“裴非衣。”
没有多余的词,他唤人姓名。
双目交接的瞬间,他们明白一切——他是灭绝阵法下秘密宝阁的守护人,她是破阵而来领取奖励的外门弟子。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商翊接过一见到他就开始扑腾的黑白团子玺苏,说道,“此处是不容挫玉,一楼大厅,二三楼是丹药灵植,四楼是法器,五楼是武技。”
“刑墨堂安排的奖品,你可以挑选一样物品带走。”
不过怕是谁没想到裴非衣会走进隐匿在藏宝阁之下的真实灵地不容挫玉吧。
满目琳琅珍宝,一粒镶嵌的珠宝在外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被他描述得像大白菜扎捆打折出售。
裴非衣了然,提步上楼。
“还有,我不是灵族人。”商翊想了想,补充说,“灵族的资料书籍,在顶楼。”
裴非衣一愣,不是心思纯良灵族?那怎么会好心到那一步?还是她媚骨的功效彻底失效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点点头。
窗外的光线投在她精美的衣裙上,暗色丝线织成的雀鸟图案在阳光下仿佛振翅欲飞。
商翊看了几眼,那绯色上的雀鸟便离了阳光,随着它的主人,飞向楼层上。
灵丹妙药,筑骨凝肌,修炼才能事半功倍;法器灵宝,施法仙术的凭借;武技密法,强大的必由之路。
只能万中选一,而有灵气的宝物主动寻觅她的主人。你又会选什么呢?
旁人看她,不过一声名混沌的女修,有点能力也有点运气。而她的命运,绯色的丝线,缠绕着她自己、也焚烧着他人。
商翊想,既然她能看破御灵羽书,那么这里所有的至宝,她任选一件带走也未尝不可。
哪怕此地皆宗门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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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楼。
嵌着魔狮之眼的刀戟发出嗡鸣,孔雀王鸟羽毛编就的法扇飘在她的四周……若是此时还有别的弟子在不容挫玉,必然会被眼前光景所震惊:
仿佛是死物拥有了生机,沉寂之物再度复苏。无数的法器、史书秘籍在她四周涌现漂浮,发出淡淡的光泽,期待她能伸手接过。
嗜血的长枪劈空横扫,击退六百年的光华玄草和蓝芒四溢的蛇血鞭,它们都在期待裴非衣能成为它们沉寂多年后新的支配者。
众多宝物被禁锢宝阁多年,看出裴非衣根骨不凡,都自愿臣服,甘愿拜她为主。
而裴非衣错过它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找到了!
指尖交错舞蹈,绚丽的灵气在空间展开,成丝成线,绕向寂静的某处——
不容挫玉之根基,千年玉王首。
商翊抚摸着玺苏的软毛,而后嘴角浅浅勾起,玉石一般静而沉的眸子起了别样的情绪。
渊博,野心,目的性。
绯衣的女修扶正了发簪,冲他浅笑:“商翊,就这个了。”
传言天下有无瑕美玉,浑然天成,获得者可羽化登仙。
有一凡人,历尽千险万难后,攀登上仗天山后吞下美玉,却因心生邪念而疯癫。
有一名为吾清的上仙斩下他的头颅,邪修身躯消散,而头颅被美玉融化包裹,历尽千年天然风雨,吸收自然本初的纯粹灵力,成为万世难出的灵珍。
人如玉石,雕琢玉成。
有人愚笨、有人聪颖,集个人之长而琢玉,而不容挫玉。
时光飞逝,如今的藏宝阁是奖励望瑕门弟子之处,不再是那个任何人能随意选择自己的宝物、成就自我之地。
那是属于旧时光的不容挫玉,现在只是藏宝阁。
商翊敛了敛眉,摆脱旧时记忆,神态平静,却被裴非衣轻轻碰了下肩膀:“宝物难得,我该得。不必眼红。”
她眼中是坦荡与恣意,分明懂了他一瞬的怅然,又刻意如此表达。
商翊答,声音是清润的:“好,我尽量不眼红。”
玉王乃百玉之首,灵气浩荡深重、古朴沉凝,是此处之根基。
若非有这个灵性之物的存在,也镇不住成百上千的天灵地宝。
怎么这么胆大妄为,一来就挑中了不该拿的东西。商翊懒散惯了,本理应对这种贪婪的人管教一二,但他却觉得裴非衣既然来了,拿走最好的也无可厚非。
他只是好奇她的目标。
裴非衣是如何得知、为何要得到此物?
商翊按下吱吱乱叫的玺苏,周身铺开无形之压,镇压渐渐沸腾的藏宝阁,他微动眉梢,说:“有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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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按在角落,被扑倒,被抚摸,被迫注视生吞活剥一样的眼神。
保持楚楚可怜的姿态,用无辜的眼神看待他,不久,他会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像原始野兽一般荒诞无礼。
他后退,他道歉,活像自己被冒犯了一样。
可是明明是他先起的□□,明明是他先动的手。
观察他,晓雾岚六重,太低了,难怪轻易就被惑心神呢。
良久,云佩佩走出这个角落。
剔透清澈的眸子,她的白裙纤尘不染。她擦了擦嘴唇,谁又会在意被同类接触呢。
啊……有一点想念主人。
有人四处瞧了瞧,不动声色走向她,那人拿出袖中一块记录影视的观影石,“云仙子,我这发现点了不得的事。那号称救了你而有机会进入藏宝阁的外门弟子裴非衣,似乎偷走了你的宝物。她对你做出这样的事,却得到了奖赏,这不太公平吧?”
云佩佩那张清纯无瑕的脸上变换出数种情绪,从疑惑、不悦到略带愠怒,她柔声道:“此事还是让长老们处置为好。”
闹到望瑕门长老那里,可就不是小事了。
人笑了笑:鱼上钩了。
云佩佩眼波流转: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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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挫玉内,裴非衣正在全神贯注,压制玉王首内汹涌蓬勃的强大灵气。
灵气来自数百甚至上千年来,勾出裴非衣内心深处的神识——
一具残损的身体,一个残损的灵魂。
和一本隐匿于世的邪术之书。
人生总要去尝试一些,不是吗?
不然……
“裴小姐,请跟奴婢来,现在是淬骨纳肌之时,后山的华焰池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藏有地心火的煮人池子,她需日日苦修,只为让裴氏正统的灵根再干净一点、再高贵一点。
“裴小姐,你的水灵根或有易变,她在望天塔等你。”
那个控制她几十年人生的女人既舍不得她的天灵根,又垂涎媚骨效用的样子,回想起来,还是让裴非衣恶心透了。
“裴氏女,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蓬莱裴氏的正统,容不得半点闪失。”
“裴氏女,听说我是你的未婚夫。喂、你没有名字的么?说话啊!”
“裴氏女,非我族类,不可交。”
“裴氏女……”
裴非衣笑了笑,五指成爪扣住玉王首的上端。
一缕缕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渗下来,在翡翠色玉润的表面留下道道血迹。
“千年玉王首,万物通灵。我不过是借用你片刻,带你去看看外边的风景,就连商翊也同意了,你还在闹别扭什么?别拿幻象扰我道心了。”
裴非衣与玉王首对话,睨了一眼一旁守候的商翊。
这一瞥,她心中回忆,仿佛上一次见商翊时他的容貌和现在有所不同。
一次比一次……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