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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银雨逢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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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书情愣在原地有些无措,四周的力量将他推动至平地,缓缓落下,他的脑内因一时间接收过多的信息,反致空白,望着江无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太多话想问,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问起。
“你说谁。”
出于本能的,谢书情问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他问完便觉得有些后悔,想要重新组织措辞时,对面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三百六十三次。”
这下,谢书情更晕头转向了。
“什么?”
江无有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
“我死亡的次数。”
谢书情本想说些什么,此时却张着嘴翕动,眼里愕然,他心跳得极快,却非激动,而是他的猜测似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可接下来的真相却要令他难以面对。
江无有见他不答,便继续说:“苦水镇上,你救过我。”
“第一次见面?”他说着,又自我否定地摆摆头,“非也。”
四周静悄悄地,只隐隐听得到玄雪庙外墟海上卷起的层层潮浪声,风浪退却后,露出回忆的礁石。
他的嗓音平静而缓和:
“第七十九次的死亡后,我记起了你。”
谢书情不想死。
不论在游戏中,还是现实里。
于是,那些荒唐的游戏剧情里,谢书情不止一次的读档重来,他不信游戏真的会让玩家角色死亡,他不信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不信剧情里,竟找不出一个bug。
纵横复杂的关系中,尚待发掘的玩法中,一定会有条漏缺的小径。
只是他没发现。
谢书情原以为,他是真的没找到——如果此时此刻江无有没有肯定他的猜测的话。
在那些循环往复,不断读档的过程里,却真的出现了一个除去他之外的人,曾拼了命的想要救他。
把他救出这剧情的桎梏中。
而那个人,其实早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是苦水镇吗?”谢书情轻轻问道。
是苦水镇那次,他终于在剧情的重复中,记起了二人间那周而复始,绵绵不绝的轮回么。
江无有点头默认。
须臾所现的回忆里,苦水镇河畔他举手之劳的善心,却是对方以七十九次死亡等到的初见,那不是死亡的终点,却是江无有生的起点。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生生死死的意义,奔向何方。
可惜谢书情不知道。
不论是闲散阁外,宁遭天道反噬也要用镜花水月术再见自己一眼的江无有,还是幻海殿前,为救他出去每一世都死于时危之手的江无有。
亦或是,每一世都爱上他,却又执拗下山门的江无有。
他都不知道。
他只当这是剧情的一环,只当这是走向决战的必经之路。于是这个人,茕茕孑立走过他短暂人生三百六十三次。
等自己穿越过来,竟连他这个人都忘记。
谢书情的肩膀突然覆上一片滚烫,江无有捏着他肩膀,轻轻安抚,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因情绪起伏颤动起来。
谢书情突然害怕起来。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如果这一次,我们还是死了呢?”
几乎带着绝望的疑问,却又能听出语气里微不可查的希冀和祈求。
江无有问道:“你怕吗?”
他怕吗?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刚穿越过来的谢书情身上,他一定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怎么不怕”,可此时再度直面这个问题,谢书情心底竟生出了些坦然,或者说,勇气。
只是这勇气里,多少掺杂些悲凉。
他们明明在这一世才刚刚拥有彼此,却又要再度面临生死,如果结局依旧无法改变,他们还会有下一世吗,下一世还能记得彼此吗,他们连对方的脸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
念及此,谢书情抬眼直直望着他,想要在可能有限的时间里,多看看他。
“书情。”江无有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有我在,别怕。”
他看出了自己心底的担忧,又抢先安慰,他的手掌完完全全将谢书情包裹在内,温热的触感透过生命游走的纹路更加清晰,落在脸侧和手背上,有些酸涩。
谢书情却不合时宜地透过两人掌心的缝隙,看到了一点触目的红。
他一下惊觉过来什么,连忙将手抽出,反手握住江无有的手掌,另一只手并指就要施法。
江无有当即看出他的意图,想要将手抽回,他却第一次感受到谢书情的大力所带来的禁锢。
强硬又坚决。
“书情!”江无有低呵了一声。
一股法术冲力将二人隔开,谢书情还要去拉,那只手却早已藏回了袖中。
谢书情愠怒道:“你把血誓解了!”
他真的急了,连嘴唇都在颤抖。
在傲寒山脚歇息的那一晚,一句无心之言的质问,如今却成了心头大患。
他无畏自己的结局如何,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即便没有穿越,这副身躯也已走到尽头,能多活这些时日,他已经知足了。
谢书情经历这些事,誓死一搏于他而言早已不再惧怕,可是一想到有无辜之人会因为自己的不管不顾而身陨,他就无法做到一身轻松。
他可以死,但不能带上别人。
江无有竟没有因这份怒火而更加一层,只是双手扣住了他的肩膀,躬下身来:
“这并不重要,书情,结果都是一样。”
谢书情否定他:“这很重要。”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随后道:“书情,如果这个誓言的效用者不在这世间,于我而言生死再不重要。”
“你生或死,我只管追随。”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落到谢书情心头时,却犹如千斤沉重,他哑然了半晌,都找不出话语来回答这份誓言的贵重,摇摇头,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但我想你活下去。”
他的诉求很简单,只想让面前这个为自己奔波三百多世的人,这一世,好好活下去。
江无有轻轻一笑:“这很简单。”
“你活着就好了。”
谢书情摇摇头,他清楚对方知道自己想说并不是这个,被他猜透心思也并非一次两次,只是对面故意地闪烁其词,避重就轻令他更加难受。
后脑突然传来一道力,他被按进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中,泪水犹如决堤在这刻崩溃,瞬间浸透胸前衣襟,江无有抚着怀里人颤抖的后背,郑重诺道:“书情,我保证,这次你一定会活下去。”
胸口被狠狠地砸了一拳,江无有吃痛地“嘶”了一声。
“上嘴皮下嘴皮一动,什么话都不过脑子。”
谢书情沉默地哭了一会儿,排解好情绪后,挂着泪问他:“我问你,对时危,你还了解多少。”
问心岛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若按照目前已知来推算,时危对他们并构不成威胁,可他能明显感觉到时危背后隐藏的秘密,就像一双大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这步伐比起从前还要快,像是催命符。
所有矛盾的源头皆来自此人,从前那些试图通过罪恶根源杜绝的办法都并不可行,倒反而激化了所有事件发生。
与时危的一战不可避免,但若只凭他目前修为,无非以卵击石,凭借谢书情对他的了解,若无十足底气,他不会彻底反目。
江无有垂下眼睫,思虑道:“有。”
“如果我说,他练的焚界心经,根本不是焚界心经呢。
谢书情满面疑惑:“什么意思?”
江无有放下手臂,转到月光下,两只手抬起,各自燃起一明一暗两色火焰,谢书情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焚界心经无疑。
可是......青越台的绝学,他怎么会?
“书情,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所谓焚界心经,本名乃——弑神印。”
谢书情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名字,偏头问道:“弑神印,那是什么?焚界心经自始都出自青越台,何时有这个名字?”
藏书阁一应门中功法秘籍,皆由青越台师祖和无数前辈修炼所创,也没听有谁提起过这个名字。
他见江无有摇了摇头。
“弑神印,乃魔渊产物。”
谢书情心头一震。
“不是.......这......这怎么......”结结巴巴,他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青越台之物,怎么会和魔渊有牵连,令他当即头皮发麻。
但他又立马反应过来,问江无有:“魔渊之法,你又如何会?”
青越台弟子会此法,自是从焚界心经习得,而江无有作为外派之人,又与青越台并不交好,而他又对焚界心经的来龙去脉了解甚清,他与魔渊难不成有关系?
看对方一直盯着他看,谢书情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没有不相信你,就是好奇这样地方你怎么也能扯上关系。”
江无有一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很简单,因为我所修之法,便出自魔渊,换句话说,不律宗所修之法,正是魔渊之法。”
他说完这句话,谢书情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精彩。
对着一个与魔渊势不两立的门派长老说出这样狂妄的话,就像是主动把刀往对方脖子上送。
半晌,谢书情干涩地开口:“你......重新说,我就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