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鱼霜

2、水花

　　何今宜有个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有个女朋友，在梦里，她不知道女朋友的年纪，不知道女朋友的名字，只知道隔三差五的梦到她，最开始她们只是坐在小公园里看着人来人往，讨论一些日常话题，她会问蛋糕是怎么做的，会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会问她最近心情如何。

　　后来她们日渐亲密，她们会沿着海边散步，会去喜欢的店里享受美食，她会把喝了一半的奶茶递过来，不高兴的说：“这个口味我不喜欢。”

　　奶茶放了很多小料，她喝一口，甜腻腻的。

　　她也不是很喜欢，但她喝完了。

　　再之后，她频繁出现在家里，她们拥抱，亲吻，躺一张床上聊天聊地，何今宜好像真的有种谈了一场恋爱的感觉，只是这个对象，不是现实里的人。

　　她一直觉得，梦里的女朋友，不是现实里的人，是她幻想出来的，所以从一开始就非常抵触，她找了很多资料，始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尝试过不睡觉，抱着咖啡撑过两天两夜，直到走路都犯困，实在熬不住，才回家补觉。

　　也试过去寺庙住半个月，完全没效果。

　　她想过在梦里和那个女人说清楚，但每次入梦，她就好像变另外一个人，开始延续上一场梦境的内容，梦里的她好像在过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人生。

　　幻想出来的女朋友，也不会每天晚上都能出现，有时候几个月出现一次，有时候连续几晚都梦到，何今宜不是没有去过医院，做了各种检查，没毛病，再说多了，医生就怀疑她精神是不是不正常，何今宜不想被异样的眼神盯着看，索性压下这个秘密。

　　她有时候当自己压力过大生病，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前世的故事，她上辈子的事情所以才会梦到，有时候又觉得可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不管哪一种怀疑，她有对象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

　　虽然是梦里的对象。

　　可现在，梦里的对象，明晃晃出现在眼前，就站她不足半米的地方，弯着腰，帮她拎超市袋子，何今宜有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里她们无数次一起去超市，回来的时候她拎着袋子，听身边的人说：“今天超市人真多。”

　　说完她会搂着自己的胳膊，笑着看她：“猜猜我们谁先进家！”

　　她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

　　和现在陌生眼神不一样。

　　何今宜往后退半步，面苍白，太过于震惊，导致她有几秒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在早前一些遇到年轻二十岁的事情，现在肯定要尖叫出声！

　　还好她现在的心脏，足够强大，面对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也能稳住心态。

　　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白榆没发现她异常，帮忙拎着购物袋走出来，何今宜看她纤瘦身影，再度和梦境重叠。

　　会不会她现在就是在做梦？

　　何今宜很想掐自己感受一下，听到白榆问：“你不出来吗？”

　　她回神，看向白榆。

　　白榆相貌是二十来岁该有的年轻和稚嫩，皮肤白皙细腻，眼神清亮有神，瞳孔漆黑，衬得一双美目更漂亮三分，和梦里，完全是一模一样。

　　何今宜很想掸去萦绕在心头的诡异感觉，但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不过还能有比她年轻二十岁，更不对劲的事情吗？

　　这么想，何今宜反而坦然了。

　　她走出电梯，对白榆说：“谢谢。”

　　脸色已经慢慢恢复正常，白榆点头笑笑，很客套的表情，何今宜从她手上接过袋子，闲聊语气：“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白榆说：“对，早上，希望今天没有太打扰你。”

　　何今宜说：“不会。”

　　白榆说完往自己家门口走去，何今宜喊她：“你……”

　　白榆转过头。

　　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笑：“差点忘了，我叫白榆，白色的白，榆木脑袋的榆。”

　　她自嘲的语气：“我朋友经常说我是榆木脑袋。”

　　何今宜点头：“白榆，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震惊过度，都忘了礼节性的自我介绍，而是问白榆：“你以前也住在这边吗？”

　　或许她们以前见过？

　　白榆说：“没有，我刚搬过来，以前住在南元，我家是那边的。”

　　南元，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何今宜肯定自己没有去过南元，所以她们以前见过的概率降低很多，那她为什么会梦到白榆？

　　何今宜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但这么僵持显得尴尬，她笑着点点头。

　　白榆回了屋子，何今宜听到关门声才回神，她拎着两个袋子打开门走进去，原本还很饿，经过刚刚的事情，半点饿的感觉都没了，不只是心口，胃也涨得慌，还有点被搅动的难受。

　　许是胃又造反了。

　　她按了按不舒服的胃部，虽然不饿还是勉强下了面条，坐在茶几前打开电视，偶像剧的剧情如出一辙，十年如一日，她切换频道，想到自己经历的事情，打开手机百度搜索。

　　搜索结果，不是让她去医院挂个号，就是说她遇到鬼了。

　　何今宜：……

　　这幅场景，在最开始梦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也经历过，大概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她现在心情无比坦然。

　　虽然看到白榆的刹那，她惊的差点没叫出来！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她开始重新捋顺事情，其实很简单，也就是一觉醒来，她年轻了二十岁，还遇到了梦里的女朋友。

　　简单？

　　简单个屁。

　　谁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说简单的。

　　何今宜真觉得是不是该去医院挂个号？

　　她一边想着发笑，一边摇头。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这句话的意思，她此刻算是领悟的很透彻。

　　如果是今天毫无征兆的遇到白榆，那她估计能失眠个三天三夜，惊吓个三天三夜，但有个年轻二十岁的前提，突然就觉得，见到白榆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她喝了一口汤，瞥到刚刚买的食材，起身准备将东西放在冰箱里，打开冰箱的时候，最上面一层放了吃三分之一的蛋糕，是她昨天庆祝自己四十二岁生日吃的。

　　说不需要仪式感，但还是在离开蛋糕房的时候做了个小蛋糕，只是没吃完，何今宜掸了一口奶油，含在嘴里。

　　味道和昨天也天壤之别。

　　她将食材全部放进去，拿了一罐啤酒回到茶几旁，面条吃了几口，汤都喝完了，面条干巴巴的涨开，色泽惨白，她看了几秒连同碗一起扔在垃圾桶里。

　　重新坐下的时候她打开啤酒，听到窗外轰隆一声，何今宜转头，落地窗映出她坐在茶几前的影子，细看，玻璃上从光洁白净，到一点点染上水珠。

　　下雨了。

　　真是讨厌的天气。

　　以前何今宜最讨厌下雨天，每次下雨都能窝在蛋糕房里一整天不出来，有时候半夜雨停了才回去，时小枫说见过讨厌下雨天的，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得亏这个城市少雨，不然依她这样躲雨的方式，一年到头也不用出几次门。

　　说完很小心翼翼的问她：“你以前是不是在下雨天发生过什么事啊？”

　　她不假思索：“啊？”

　　“不是啊，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时小枫说：“在下雨天失恋啊，家里人去世啊，什么伤心往事啊……”

　　何今宜敲她脑袋：“你是在咒自己吗？”

　　时小枫噘着嘴：“怎么就是咒自己了？”

　　“家人去世不是咒自己？”

　　“那我还说下雨天失恋呢！”

　　她有气无力：“我都没谈过恋爱，哪来的失恋。”

　　时小枫：……

　　随后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何今宜现在回想起来，难道是在梦里失恋，讨厌下雨天？无稽之谈。

　　她讨厌下雨天都可以追溯到上学时候了，那时候压根没做梦。

　　说起来，她应该属于无缘无故的讨厌，而且是极度讨厌，何今宜起身，走到落地窗旁边，因为讨厌，所以她一次都没认真的看过下雨天，此刻站在倾盆大雨面前，隔着一层玻璃看过去，像是看一个全新的世界。

　　整个世界因为雨天变得透明，雨水浇灌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痕迹，啪嗒啪嗒的声响在以往听来最是不耐烦，此刻却很享受，她闭着眼，头次在下雨天打开窗，狂风裹着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有些许飘在她眼睛旁，她摸了摸，是眼角的位置。

　　风雨里她听到啪一声！

　　何今宜睁开眼，透过玻璃往旁边看，隔壁的露天阳台和她一样宽，墙壁阻挡住她的视线，虽然看不到隔壁的人在做什么，但依稀听到动静，随后是有人拉开窗户的动静，她听到微弱声音传进来。

　　“刚刚撞到架子了，没事。”

　　“下雨了，你那里下雨了吗？”

　　“雨挺大的。”一只手伸出来，手掌心往上，手指纤细修长，中指上戴一枚银色戒指，在雨水下被洗的发亮，放在雨下的手似乎觉得下雨很有意思，手指聚拢，等雨水砸在手心里，一滴一滴。

　　何今宜看见雨水在她手心里，开出漂亮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