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巴别塔毒妇

3、梦中人

　　柯然不记得这条走廊有这么长。

　　闷热的夏季让人心浮气躁，半开放的走廊里，来自外界的阵阵热浪让柯然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窗外是蝉虫聒噪的鸣叫，室内隐隐传来其他班同学喧闹的打闹声，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氛围，却硬生生把柯然逼出了一身冷汗。

　　他掏出手机，给先走一步的张灿一伙人发了条消息。

　　然然很燃：[你们现在在哪？]

　　灿：[都快走到档案室了，就三楼那个拐角，就差你了然哥。]

　　按灭了手机屏幕，柯然佯装不在意，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只要和张灿他们回合应该就没事了。

　　紧张，忌惮，就连柯然自己都不明白，一个亳无厘头的梦境竟会让他如此草木皆兵。他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紧闭大门的年级组办公室，终于在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拐角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张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个人站在这里，随行的明明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但柯然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奇怪的地方。

　　好兄弟等等自己怎么了！

　　短短几秒，柯然就跨上楼梯，眼见着就要上到三楼。

　　害怕张灿听不清，柯然还喊了他好几声。

　　对方始终靠在楼梯口，没有回应，也没有转身。

　　柯然有些火大地拍了怕他的肩，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张灿”笑吟吟地看着他，无论柯然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

　　“喂，你这样笑有点恶心。”

　　柯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觉得这不正常，作为经常一起打球的兄弟，柯然从来没有见“张灿”这么笑过。

　　可他就那样，咧着猩红的嘴角，直到下半张脸完全张开，摇摇欲坠的面皮险些触碰到了柯然的指尖。

　　“然哥，你怎么这副表情？”

　　昔日好友的声音从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嘴里传出，柯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他步履虚浮，曾经的记忆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使他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

　　重物落地的声响。

　　柯然重重地摔下楼，剧烈的疼痛唤回了他的些许神智。他试图用手掌撑住自己站起来，但四肢软的像是煮熟的面条，殷.红的血点从蹭破的皮肤表层一滴一滴冒出，红得让人头晕目眩。

　　对了，手机。

　　柯然浑浑噩噩地想，手机从裤子口袋掉出来，此刻正凄凄惨惨的躺在不远处。他哆嗦着手划开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屏幕，上面的信息更新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我们已经到了然哥，你人到哪呢？老师说只给我们四十分钟的时间。]

　　柯然顿感如临冰窖。

　　混乱的大脑几乎无法支撑长时间的胡思乱想，手机在看完最后那条消息后彻底报废，布满蜘蛛网般裂纹的黑色屏幕上，隐隐倒映出一张被裂纹切割得四分五裂，惨白如纸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陈祈安站在三楼的拐角处，面色冷淡。

　　冷冷的顶光落在乌黑的发丝上，说不出的诡谲怪异。站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上，似乎整个人也被单薄的光束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和柯然朝夕相处的“张灿”，另一半则是被柯然深深戒备，甚至违背恐惧的本能也要探寻真相的“陈祈安”。

　　两种完全互不相干的五官互相交杂糅合，最终属于“陈祈安”的那部分占了上风，秾丽的眼尾微微上挑，原本被拉扯到耳根的嘴角被陈祈安小心收回，就像是小孩子喜爱的积木拼画，在短暂的错位之后，又被主人小心收纳放回原处。

　　“柯同学，你怎么了？”

　　陈祈安几乎要极力掩饰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他声音轻缓，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焦急的神色：“哎呀，你流血了。”

　　“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不小心发现了不对劲，并且不自量力想要追查下去。

　　陈祈安漠然地想，他一步步走下楼，不出意外对上了柯然充斥着惊惶的眸子。

　　可怜又可爱。

　　平滑的嘴角微微勾起，面上依旧戴着一张关切的壳子。陈祈安捡起地上早已报废的手机，有些新奇地拿在手上摆弄了几下：“不能用了。”

　　“这可怎么办啊。”

　　柯然简直要被刚才的一幕吓到心脏骤停。

　　哪怕自己此刻浑身都暴露在正午的暖阳下，依旧感觉有什么粘.腻的，阴暗的物质顺着自己的小腿往上爬。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感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虽然心脏依旧害怕地跳个不停，可柯然还是执着的想得到一个答案。

　　不过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万一陈祈安就是那个怪物呢？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而他则是亲自来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到刚才诡异的那一幕。

　　又或者陈祈安直接毫无顾忌地把他干掉……

　　“人？这里只有我和你啊。”

　　陈祈安疑惑拧眉：“你忘了吗，现在是午休时间。”

　　“如果被教导主任逮到在午休时间在走廊乱蹿的话，可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柯然忽然发现自己听不清陈祈安说的话了。

　　是啊，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他刚才一路走来听到的喧闹声又是谁发出来的呢？

　　柯然僵硬地扭过头，一扇扇透明的玻璃像是某种怪物的巨大口.器，他定睛一看，隐隐绰绰的人影站在窗后，似乎在笑，又像是一动不动的假人雕像，你越关注它，它就离你越近，直到和你脸贴着脸，鼻尖对着鼻尖。

　　“柯同学，你的脸色很差。”

　　耳边是陈祈安的絮絮叨叨，柯然咽了口唾沫，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

　　“早上没睡好，刚才一脚踏空了，现在疼得厉害。你就让我在地上缓缓，缓缓就好了。”

　　真可爱，就连撒谎的模样也这么可爱。

　　在柯然不知道的阴暗角落，陈祈安的视线贪婪地四下打量，脚腕那么红，应该是骨折了吧，为什么会出那么多汗？是疼痛，还是害怕呢？

　　罪魁祸首不可能不清楚，他只是几近恶劣地去揣测一个差点要被吓破胆的少年，人类的负面情绪总是那么美味。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柯然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开始没话找话。

　　陈祈安笑了一声：“老师说档案室缺人手，但你那个叫，张灿的朋友说你还在路上，所以所有人都在等你。”

　　他的视线落在柯然肿得老高的脚腕上，遗憾道：“不过看样子你今天是没办法去了。”

　　“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的。”

　　柯然轻声拒绝，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又指了指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就是得麻烦你帮我给老班请个假。”

　　“应该的。”

　　陈祈安温声道，一副好好学生的做派。

　　柯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于古怪的陈祈安，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

　　不全然信任，也不轻易交恶。

　　柯然去医院的路上顺手买了部新手机。

　　父母给了他一笔足以度过高中三年的生活费，抛开必要的生活支出，剩下的钱足够他毫无负担的购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虽然手机被摔坏了很倒霉，去医院拍了片子腿部软组织挫伤更倒霉，但柯然知道现在不是该心疼钱的时候。

　　安好旧的电话卡，来自朋友的消息猛地弹出来。

　　灿：[然哥，听说你在学校摔了？]

　　然然很燃：[嗯。]

　　灿：[我就说你怎么没来，徐永那小子还说你是临阵脱逃，可我然哥是什么人我最了解，你答应的事哪有不办的道理。]

　　然然很燃：[别贫嘴，帮我办件事。]

　　柯然低着头打字，删删减减，最后只发出了一句话。

　　然然很燃：[帮我看一下陈祈安的档案。]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而后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然然很燃：[少废话，就说你帮不帮吧。]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柯然长舒一口气，看看总比稀里糊涂的强。

　　他退出和张灿的聊天框，下面则是老班给他发的消息，大意是陈祈安已经和他说了自己意外受伤的事，介于柯然有装病逃学的前.科，还是要再确认一次才能给他补假条。

　　柯然把病历单拍照发给他，得到了老班一句“注意身体”的叮嘱。

　　班主任老严：[柯同学保重身体。]

　　[缺的课不用担心，学校会派成绩好的同学对你进行一对一的帮扶。]

　　[好好养病。]

　　柯然的视线落在“一对一帮扶”上，暗道倒霉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