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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点,从审判场到新干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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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衡山小百合。”
“年龄?”
“十七。”
“关于十月二十五日使用术式致什田井中学五十六人死亡的指控,你有什么想反驳、辩解或补充的吗?”
“……没有。”
“使用术式是否出自你的主观意愿?”
“不是。我并不知道我拥有那样的术式。”
“案件发生后,你是否明确自己是作案人?”
“……”
“案件发生后——”
“我不知道。”
周围细若蚊虫的窃窃私语在耳边不断盘旋、放大、膨胀,聒噪得难以忍受。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在被咄咄逼人的追问中也只能磕磕绊绊地作出一个回答: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人,我不知道会这样。”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吧?”
消失了。蚊虫一样的声音消失了,像忽然凝结的海面。是因为说话的人吗?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小女孩,突然觉醒了一个强大又诡异的术式,并且发现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抱怨杀死了五十六个同学,已经够糟糕,够简单的了吧?”声音越来越近了。我抬起头,单手插在口袋里的五条悟从高阶上走下来,金色的阴影落在我身旁。
“不是说要我来看管吗?直接送去高专就好了吧。已经审讯过很多次了,非要把我的学生吓出创伤后遗症吗?”
……等等,看管?高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所以你们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到底准备怎么处置我吗?”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不被杀掉已经是万幸了吧,还要关心这个。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庆祝一下吗?”
这是我在听证会上听到的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在此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五条悟本人,他看起来要比社交平台上模糊不清的照片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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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午后。
「距离我失手杀死班上五十六名同学还有三天。距离我遇见五条悟还有六天。」
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是因为被打趣“从来没有过桃花运”而多想的缘故吗?
身体上也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淤青,像是在梦游时出去和谁打架留下的,轻轻按压,疼痛是真实的。似乎曾经有个同学在出现了这种状况后,确诊了某种血液病——最后在体育课上去世了。
感觉空落落是因为恐惧吗?好像并不是,更像是难过,或者是孤单。
伴随着没有对象、莫名其妙的思念而出现的孤单,周期性地折磨着我。
“小百合是不是要遇见正缘啦?有去神庙里祈福吗?”咲跑过来笑道。
“才不是呢。别瞎说。”我挥挥手,似乎就能赶走那团若即若离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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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高专的路走得相当曲折;五条悟本来提议说带我远距离瞬移过去,后来又忽然改变主意,选择了新干线倒巴士倒步行倒骑行。辅助监督用他以为很小的声音和五条悟沟通,“其实并不需要折腾这么久吧?”
五条悟皮笑肉不笑:“讲得很大声哦,伊地知。”
我们还是走了这条漫长曲折的路。在新干线上我放弃了沉默,扭过头去看我的新老师,发现他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戴着严严实实的眼罩,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锁定感。
“我……是不是不能回什井田了?”我斟酌着开口。
“如果想回去的话,也可以。不过在高专会更安全哦,直接做独立咒术师很可能被今天听证会上的老头子们派人杀掉的。”
“不是要真的回去生活啦。只是偶尔想回去看看,父母,活着的朋友,什么的。”
“学校是很仁慈的,虽然是危险系数比较高的那一类,但也不是监狱哦!就算是不允许旷课的日子,想逃学也可以逃啊。”
“老师不好奇我的事情吗?或者说,不怀疑我吗?”
话锋转得太生硬了。话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早晚要问出口的事情,不如趁着地铁还在行驶问出来。
五条悟叹了口气,不再用半开玩笑的语气,但也算不上严肃:“我只在卷宗和你的口供记录里了解过你的故事,所以讲讲看吧。”
我闭上眼。
一切反复闪现。
噩梦。
回忆。
回忆就是噩梦,噩梦是真切的回忆,是自从五十六名同学死亡那天之后的每一次入睡都要梦到的场景。
“我每次,都说得太轻松了,”我说,“一句玩笑话。一句无心的抱怨。因为教室里人太多所以很热,或者很吵,还是什么别的,已经记不清了。”
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现在在封闭的地铁车厢里,周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绝大多数都是毫无咒力的普通人。
上一次我说出那句话之后,整个教室里五十六个人以各种各样的惨态死去。有人像傀儡一样翻身跳下五楼,有人一头撞向墙壁,有人直接在座位上爆体而亡。
——也许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了,或者是太明显了。五条悟忽然握住我的手,“在你使用咒力前,我会感受到波动,并且及时掐断。放心说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旁边,因为害怕伤到别人而畏手畏脚哦!”
关于咒力波动……我完全不了解,但还是照做了。五条悟的名字往往伴随着“最强”这个完全不夸张的称号出现,这是在今天前我对他了解的全部。
“都去死吧,”我轻轻地念出来,“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五条悟松开了我的手。
温度抽离开的一瞬间,我觉得有点儿窒息。地铁在减速,有人开始起身,已经能感受到人的动作搅动起来的,杂乱无章的空气流动。
“走啦,我们还要坐观光巴士哦。第一次来东京吧?当做休息日逛一逛好啦。”五条悟很轻松地站起来,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双手异常冰冷。
太好了。所有人都平安地走出了地铁。
如果说我对五条悟的信任,甚至是依赖,有一个明确的起始点——那就是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