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2 章 ...
-
凌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夏日一至,他就屁颠颠儿地搬了两箱轻便夏装送到二人家中。只因安淮辰帮他画的那幅不老松,被他送给他爹当寿礼后,在那群富家老爷之间收获了极高的赞扬与羡慕。
凌老爷一高兴,凌崧就高兴;凌崧高兴了,自然更要伺候好这两位爷,尤其是那位美上天的大爷。
安爷今日便穿了一件仙气飘飘的银白长衫,衣料极为熨帖,衬得他肩宽、腰窄、腿极长,配上那张脸,往景安斋里一站,暑气再盛,也被他浑身如寒月一般的气质一压再压,看得众人莫名顿觉凉爽不少;
许老板则依旧是一身同款不同色的衣衫。一袭湛蓝,似长空无垠,天地皆揽入怀,遑论那弯孤月。
登对至此,众人总不禁感慨他们不像生意人,也没想过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两人的风华。可门口突然多了个身穿天青色道袍的男子,看着像与美人儿很是熟悉的样子,再多看几眼后,又越看越觉得,这三人衣物的配色,怎么这么像一家人……
“安老板,这是哪位呀?”客人见他表情如此,纷纷打趣道。
鸿元慈爱有加:“我是他爹。”
安淮辰暴跳如雷:“我是你爹!”
……
“哈哈哈……”
食客们哄堂大笑,自是不信:“道长,您可真有意思,这么标致的儿子,您怕是怎么也生不出来吧?”
“不能够,老道年轻时也颇有几分姿色,如何生不出?”鸿元不屑一顾道。
这话听来似是不假,他靠在门边的姿势确实有些眼熟,站没个站相,眉宇间尽是风流浪荡样儿,腰间还别着一枚看着就十分名贵的玉佩,恍惚间还真让人看到了些安淮辰的影子。
可他揣着一柄拂尘在怀,分明是个道士,并且给人一种他当道士只为混口饭吃的感觉。窥探天道什么的,那都不是他这个水平能做到的事情,他和安淮辰能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在思考,便看见安淮辰一个箭步冲向门口,不由分说就开始对鸿元动手——
手刀直往他颈上劈:“就你长了嘴,我让你话多……”
一拳冲他腹部击去:“成天为老不尊,你要不要脸?”
还顺带给他一记扫腿:“碰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次你又准备祸害谁?”
一招招干脆利落的攻击,直接给众人看傻了眼。虽说像他这样的富家子,会些功夫确可作生存之本,可他这么野的招数都是从哪学来的?难不成,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武林潜藏的高手?
林全循声赶了来,救下周顺后,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周顺才咽了咽唾沫,替林全庆幸道:“……辰哥往日没打死你,真是他仁慈。就你这身板,三招都扛不过去吧?”
“……你再废话,我先打死你信不信?”
再看那道士,被他打得抱头鼠窜,还顺势躲进门,游荡在客桌之间边躲边求饶:“才一年没见,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谁还敢嫁给你啊!”
“关你屁事!你别跑,砸了我家的东西你赔不起!”安淮辰边骂边追,却怎么也挨不着他衣角,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捞起一张板凳就要接着追。
众人这才看懂,鸿元虽然看似在狼狈躲闪,却恰到好处地化去了安淮辰的每一次攻击,没有一招落在他身上,也就更别提安淮辰能伤到他分毫;
而他不断游走,却不撞到客人、也不碰掉东西、更未被安淮辰追上的灵活身姿,反而让客人多了个更清晰的认知——
敢情安老板这一身撒泼劲儿,是师从于他啊?
鸿元不想再和他闹着玩了,一双细长丹凤眼瞟了又瞟,终于落在柜台后面那人的脸上。其实他一早就瞧见了许桓景,这会儿便鬼哭狼嚎朝他的方向逃去:“哟,这是我儿媳妇吧?救命啊,老爹快被你相公打死啦!”
说着便呲溜一下钻到许桓景背后,抓着人挡在前面,一脸猥琐地狐假虎威。
后厨那几个人全都跑了出来凑热闹,客人亦笑个不停,只有安淮辰举着板凳的手僵在了空中,随即就往许桓景面前重重一放,往上狠狠一坐,垮着个脸、撇着张嘴,眼泪汪汪仰头看着他。旁人早已习惯,唯有鸿元捂着老脸不忍直视:“啧,小王八蛋比我还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会装无辜的人……”
安淮辰又狠瞪他一眼,许桓景从鸿元进门起偷笑到现在,此刻便再也压不下嘴角,凑上前来,弯下腰轻刮他的鼻梁:“你不介绍一下你这位道长朋友吗?”
*
鸿元便是当年救下安淮辰的人,尽管安淮辰口口声声骂他老不死,许桓景对他却仍尊敬有加,哪怕这顿饭由了鸿元做东,说要叙旧,许桓景也摆足了小辈的姿态,给他面子。
毕竟以鸿元这个年纪,确实养得出他和安淮辰这般大的儿子,至于鸿元实际背景如何,他自不去探听。
亦师亦父亦友,许桓景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更别说那两个小伙子,此时正巴结在他身边,一个倒酒、一个夹菜,满脸谄笑:“道长,您真厉害!能不能教我们几招啊?”
安淮辰牙尖嘴利:“你俩真有出息,到处拜师,骨头这么软?”
林全装傻,自动忽略他的刻薄,回答得很是在理:“技多不压身,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还有找茬的,我们就先揍一顿,再丢到太守府门前去,多好!”
倒不是说安淮辰教他们的那几招不够用,今儿鸿元一来,他们要不抓紧机会多学几招,哪天安淮辰一个不高兴,真往死里揍他们,那哪躲得过去?
师父总比徒弟强,拜鸿元,准没错。
“你瞅瞅你家的小伙计,比你懂事多了。”鸿元非常爽快地应下两人请求,还不忘骂一嘴安淮辰,“有了媳妇忘了爹,你就是这么尊老的?”
“你算个屁……”话还没说完,他嘴里就被塞进一颗圆溜溜的肉丸,许桓景戳在他鼓起的脸颊上,笑着哄他,“快吃饭,菜都凉了。”
年宵坐在他旁边,咧着嘴笑了好久,才把一盘剥得完好的虾肉推给安淮辰,像那天他给自己剥的那样,说话声又脆又甜:“哥哥,给你吃虾!”
左边一个许桓景,右边一个年宵,他嚼完肉丸咽下后,先是一揉小姑娘的头,欣慰道:“挺好,平时没白疼你。”再一抱许桓景,柔弱道,“他们都欺负我,还是你对我最好,我最喜欢我的景哥哥了。”
“……大哥,你收敛一点吧。”林全的脸都要皱烂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鸿元依旧没正眼看他:“还有小姑娘在呢,你害不害臊!”
“没关系!我爱看!”小姑娘接受能力强得很,这点刺激算什么,鸿元还没见识到人家是怎么当众亲人的呢。
她和阮士兰欣赏得正起劲儿,鸿元左手抓着鸡腿,右手灌下一杯酒,像是亏大发了一般,后悔莫及道:“早知道当初就不救你了,没良心的兔崽子……”
……
“道长,要不您给我们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呗?”屋内安静了一瞬,阮士兰大大方方开口,打破了这点沉默。
她知道在座众人都很好奇,安淮辰消失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尤其是许桓景。
别人无从探知,而他,却是不敢探知。
越到这时候,他越怕听到与安淮辰有关的事,那是段一不小心就会让他和这个人遗憾错过的悲伤过往,亦是他不一定能扛得住的、身心俱损般的痛苦。
可他又实在想替安淮辰分担一些他的痛苦,所以阮士兰帮他开了这个口。
只是那些不曾被安淮辰提过的往事,被鸿元用这种说三句骂两句的口吻说出来,反倒让这几人越往后听,表情越沉重。雅间本就安静,这时更只有鸿元一人越讲越起劲,直到阵阵啜泣传来,鸿元才歇了口气,给自个儿添了碗汤,润一润嗓子。
座上年纪最小的自然是年宵,最苦的也莫过于她。
却说回来,她虽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但婆婆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一点都不比旁人差。尽管无法做到顿顿鱼肉、身身绫罗,她依然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也就根本想象不到,为什么有人能如此仇视自家亲兄弟,下这么重的杀手。权贵世家就真的只讲利益,不念亲情吗?
年宵听得止不住抹眼泪,阮士兰这边皱眉听着,那边还在轻声安慰她。那道士吞下一块肉后,愤然又道:“当年在湖边捡到他时,我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想着把人救活了,好歹也能给我当个媳妇儿吧,结果他居然是个男的?!”
“就他那浑身没一块好肉的样子,好几次我都不想治了,想直接一把土给他埋了拉倒。我珍藏好几年的药啊,全被他一个人浪费了!”
他手持筷子,敲碗敲得震天响,安淮辰恩将仇报,啐了他一口:“我又没求你救,你现在说这些,想让我愧疚吗?对不住啊,不可能。”
“行行行,我犯贱,可以吧?”鸿元一翻白眼,又色眯眯地盯着他,“得亏你没毁容,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还有动力把你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虽然爷爷我不喜欢男人,但看见你我胃口就好,能多吃两碗饭,吃饱了我就高兴,嘿嘿。”
阮士兰被他这话逗笑,回道:“道长此言的确非虚,咱们家有很多客人,可是专门冲着安老板来的呢!”
“对!有好些不怎么爱吃糕点的客人,一经他介绍,都当了回头客呢!”林全方才挑战了他辰哥的权威,眼下便极为自然地给自己找补起来,“辰哥就是辰哥,真是咱们的活财神!”
周顺在一旁看不过眼,把脸往碗里一埋,装啥也没看见。仿佛安淮辰只要说一句同意,林全也能喊他一声亲爹似的,要多没骨气,就多没骨气。
安淮辰的便宜老爹还没说完,还在那罗列他的罪状:“小兔崽子一身伤就算了,还摔断了腿,那段时间我天天伺候你吃喝拉撒,亲儿子我都没这么照顾过。现在腿好了,就半点不念我的功劳,良心被狗吃了?”
“我想想你断的哪条腿来着,好像是左腿吧,我再给你打断了信不信……”
啪。
一声脆响,净白瓷勺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截。
许桓景按下有些发抖的手,对众人说道:“抱歉,没拿稳,我去换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