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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昏晓间闲谈诗落花 ...

  •   “先生好……吗?”

      兵家有一适用于行走江湖的妙招,名曰遇事不济走为上计。

      姜乔二人确不是容易对先生犯怵的那一类学子,然而常年闯祸的人总是容易自己先感到心虚。

      姜义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条白净的帕子,道:“先生好?”

      乔牧也有样学样问候道:“先生好!”

      先生无言接过,丝麻的帕子悬于胡须之下,水珠滴答,几个呼吸间便已沾湿大半,其主索性大手一抹,连同脏污焦炭一齐带下。

      即便胡子残缺凌乱,也难掩为人师者的威慑力,那老先生转头一瞥,竟叫几名青年顿感周身冰冷发毛,当即与二人匆匆告别,连板车都撇下不管,快步离去,又有其中一人特意折返,贴心留下手提灯笼一盏。

      先生冷漠地点头,嗓音沙哑道:“东西自己搬,跟我来。”

      言罢转身就走,乔牧也推起其中一辆板车,姜义忙打着灯笼在前头照亮。

      先生年纪不轻,步伐却轻盈飘逸,一路走下来竟悄无声响。

      车轮载着数个沉重包袱,转动时与青石路相磕碰,乔牧也推着看似毫不费力,可发出的声响依旧不小。

      这会儿几人已经走到斋舍,姜义眼力不差,许是幼年时姜和常夜出抓蝙蝠用来入药,她死活要跟,慢慢地就这么练出来了。

      她清晰瞧见有好几间屋子的窗户被小心掀开一角又阖上,窗缝里露出三两双窥探的眼睛。

      走到尽头的一间屋子门前,先生道:“来人说林家公子离家求学,恰好斋舍余有一间房,这学生我们就收了。可现在……这处也没有其他屋子可以住人。”

      先生转身欲言又止,末了只是说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莫行逾礼之事。”

      姜义逐个点上灯,屋子逐渐明亮,在整座院子里很是显眼。

      乔牧也把东西搬进屋里头,道:“你先歇着,我去把剩下的东西搬过来。”

      姜义应下,正欲稍作休整,便瞧见个人影在门边探头探脑。

      来人是个灵动的年轻公子,只听得语气中满是好奇,问道:“两位好啊,我是白墨!你们还没成亲吧?”

      这小公子真真是没有丝毫见羞,问起这样隐私的问题,叫人可怎么应答。

      两人对这问题都没有回复,对他打声招呼,便各自说了假姓名,一个叫林时敛,另一个叫长孙云。

      虽不知林公子这位心上人属哪族,但长孙一姓在胡人中是个大姓,人口占多数,东胡王庭的掌权人亦是长孙一姓,当年也是凭借家族势力广泛、人马众多,于王庭纷争里夺得优势。

      这长孙云是姜义随口捏造的化名,国土周边族群众多,若非刻意了解,普通人是连哪族哪地都分不清的,只知道大多是族群都有这么个传统,那便是胡女的姓名不可轻易透露予外人知。

      若是有人问起,也可以借说她是在汉人地界长大,没有那些个顾忌。

      白墨见乔牧也还要出门,又殷勤地问道:“这么晚了,林兄你还要出门吗?可是缺了什么必需品,我可以先借你们点。”

      乔牧也道:“不是,我们还有一板车的行李在屋外。”

      “那我帮你一起!”

      “不劳烦白兄了……”

      “哎呀没事,你刚来还不熟悉路呢,我可以带着你走。”

      说罢提上门口的灯笼就走。

      走了这一趟,姜义见得此人热心肠,又待人真诚,便邀至屋内。

      没有茶水招待,但白墨对姜和备下的干粮点心倒是颇为钟意。

      “所以你们俩是不是还没成亲啊?”

      姜义无奈点头应道:“是。”

      对方登时双眼发亮,还不忘压低音量:“那你们是不是私奔出来的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白墨激动不已,一副相见恨晚的沉痛状,将苦楚一一道来。

      “你们都不知道啊,我在这里简直要无聊死了。那些人一个个的,要么读得像要钻进书里,要么是被家里送来托管的,根本没有人能够同我说上两句话,好在你们来了,我总算有相同境遇的同伴了。”

      姜义听了,不禁发笑,乔牧也回想一番,问道:“令尊可是当朝尚书令白大人?”

      白墨忙不迭点头:“嗯嗯嗯,你怎么知道?”

      “前些日子听闻白大人在为家中独子的亲事着急,白夫人寻访了好多家小姐,没有一个能他家公子满意的,后来又听说那位白公子对婚事极为抗拒,干脆离家出走了。你说你与我们境遇相似,我就猜了个七八分。”

      白墨了然一笑,继续啃着点心。

      姜义却疑惑道:“尚书令……换人了?”

      乔牧也道:“没换,而是新增,两官并立。”

      这位多年来受病情所累的圣上,每日疲累,身体不适,太医院的人就差和他同住同吃,白日黑夜都跟在身边问诊,可还是对那陈年旧疾无计可施。近些年病症愈重,圣上也不再上朝,除大事决断外,其余朝务全交由太子代理。

      早在让权养病前,皇帝就嫌官位冗杂,琐事过多,干脆一挥袖,去了那些个繁杂的分部,只留下几个大头,和替他总理事务的尚书令。

      太子摄政,自认虽有才干却历练不足,力不从心,便请奏,又封了一位尚书令,这才有了两官并立的局面。

      非官职人员不接触政务,了解不多也是常态,更何况姜义身边人有意阻断消息,她又从何得知。

      姜义并不关心官位变动,只是以为父亲官场失利却不回家,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但往里一想,要是真有什么事发生,这么大的官位变动,民间应该也传遍了,不至于半点动静没有,便又放宽了心。

      白墨吃完点心,一步三回头约着他们明日一定记得等他共用早膳。

      人走后,屋里重归清净,稍加收拾后两人也都睡下。

      然而,于乔牧也,今夜注定无法安睡,合眼没两个时辰,屋顶上又是一阵窸窣话语声。

      “我跟你说了吧,这小兔崽子意图不纯,连客栈都模仿着小妹起的名字。”

      张四方紧赶慢赶可算是跟上他们了,齐修数不清多久没休息,顾不得骂他几句,只想赶紧睡一觉,却被拉起来听这些无来由的猜测,当下疲累得没有精力反驳。

      “兴许是巧合……”

      “巧什么巧,我问过那个叫常乐的,相杀客栈是在小妹开店之后的几个月设下的,原本是要取个帮派名,可是他们老板,就这个小兔崽子,非要叫个客栈名!”

      “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

      “才不是呢,这小子还跟小妹住一间房啊,万一他图谋不轨,我立马把他剁了包饺子。”

      “要煮熟……”

      听见这一桩又一桩疑似的罪名,乔牧也想回怼的话已经堆到嘴边。

      “他肯定图点什么……”

      确实如此。

      “他这么关照小妹你说是为什么?”

      受人所托。

      “他就是在模仿小妹……”

      只是好奇。

      “你说他不会早就认识小妹吧,不然小妹怎么和人素不相识,就非要跟他一起出来。”

      姜义,久仰大名。

      乔牧也歇在陈旧的摇椅上,隔着屏风,盯了沉重的木屏风半晌,心想,姜义,究竟是何方奇人,生来便有诸般便利,又得众星捧月地相待。

      次日,天未破晓,院里早已出现蚊虫嗡鸣般的读书声。

      环境陌生,姜义本就睡得不大安稳,被这声音吵醒后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却发现乔牧也居然在喝茶,疑惑道:“你也被吵醒了吗?”

      乔牧也其实彻夜未眠。

      齐修睡着后张四方自觉地守夜,如今他看乔牧也哪哪都是坏处,夜间无事可做,竟在屋顶上骂了他大半夜。

      乔牧也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一个知书达理的公子,是从哪本书学到这么多不重样的骂语。

      他平静地回道:“只是醒得比较早。饿吗,饿的话先吃点干粮垫垫肚子,等白墨起了再一块去吃点其他的。”

      姜义摇摇头,坐在桌前翻翻写写,安排下客栈事宜。

      这边一片祥和,上边一人独挡三人的质问,气得直抠瓦片。

      两男两女对坐,相貌夺目,若非天色尚早,不知会引来多少或艳羡或求爱的目光。

      两个新面孔,一人淡然少语,一人气势十足正不断追问。

      “姜和还说你们这两日过于劳累,让我们早点过来替上。结果我一来,你就诓我?”

      这恐怕是几人相识二十多年至今,所爆发过最大的一次信任危机。

      “连齐修这个老顽固都觉得他们举止无异,你干嘛还疑神疑鬼个不停。”

      张四方此时有苦说不出:“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无人搭理他这句可有可无的辩解,另外几人因着别的事有其他话讲。

      齐修依旧笑得温和有礼:“沈廉一你若再拿老顽固来说我,我就去向贺叔举报,你上个月回村时不做活,带着贺婠妍去偷了隔壁村胡婶的鸡,还拿稻草扎了假鸡骗了他们好几天。”

      “非也,此举非君子所为,我相信你不会干这种事的。”

      “君子不干的事多的很,我如今连屋顶都蹲了,再多干几次也大差不差。”

      “我错了。”

      真可谓当代女侠典范,能屈能伸,争做榜样。

      贺婠妍一手按着剑柄低头,同样说道:“我错了。”

      天色渐亮,姜义坐了许久,肚子里的咕噜声愈发清晰可闻。

      白墨迟迟不来,但姜义想着既已应下,不好违约。

      且她对白墨说的早餐还抱有几分期待,于是看向啃干粮的乔牧也。

      “学堂里的膳食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但肯定难吃。”

      “你这结论从何而来?”

      “教我读书的先生说的,他说学堂里都是苦读诗书的学子,人家以为他们一心只有书册科考,不在乎吃食,所以管饭的人只用拿点馒头糙米应付,他们就吃饱了。其实就是出钱的人抠门,故意欺负穷书生的把戏。”

      阵地转移到屋外窗边的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惊叹,好耳熟的话。

      姜义听罢,决意做好双重保障,还是先吃两口垫一垫吧。

      两人这么一口一口地啃饼,就快吃饱了,白墨才拎着麻绳捆的大包小包进门来。

      “我来了我来了,怎么都吃上了,不是让你们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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