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晞微

25、灯火阑珊【二十五】

　　灯火阑珊
　　【二十五】
　　深夜，客厅里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扰破了暗夜的宁静。

　　爸爸睡意朦胧地拿起了听筒，“喂？是谁？”

　　“海鹏啊，妈今天睡觉的时候一阵一阵地呼吸困难，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妈说她很难受，我就带她来了医院，唉，二弟这会又在忙。”大伯打来的电话。

　　爸爸一下子清醒了：“海鸿，你慢慢说，妈这会怎样了？”

　　“这会已经在输氧了，有护士照顾着，不过，唉，还在咳嗽，咳出的痰都带着泡沫，医生说，已经是重度的，急性左心衰竭了。”爸爸拿着话筒许久没作声。

　　话筒那头传来了奶奶的哮喘声，和大伯安慰奶奶的声音：“妈，您别急，很快就会回来的啊，您要好好休息着，不让他们担心啊。”

　　“妈怎么了？”爸爸缓缓问道。

　　“医生说，阵发性呼吸困难会让病人有恐怖感和窒息感。妈这会，一直念叨着小陌的名字，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大伯难过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倚在客厅墙上的李陌的耳里。

　　“大哥，你让妈放心，小陌期末考结束，我就会带她和丽芳回去，让妈耐心地等我们，啊。”爸爸忙安慰道。

　　挂下了电话，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身后的女儿。Hello Kitty的睡裙，脸上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忧伤表情。

　　“陌陌，你会理解我的吧？”爸爸俯下身看着女儿。

　　李陌点点头，回了房间。

　　昏沉沉地靠坐在墙角，坚硬的脊柱抵上冰凉的墙壁。

　　我始终倒数着日子，心中的数据越来越小了。

　　从百位变成十位，再变成现在的个位。

　　我一直都觉得分别似乎还早着，

　　可如今竟然就在眼前了。

　　呐，终有一别了。

　　为期三天的期末考结束了。

　　“陌陌，考好了哦。我们去哪里玩呢？”景阑笑望着李陌，醇澈的瞳孔里倒映出李陌的脸。

　　我多么不想打断他。我该如何将这样的事残忍地告诉他？

　　“景阑……”李陌鼓起勇气，却依然没能开口。

　　景阑挑眉看着她。

　　“那个，我们后天去中山公园看灯会吧。”李陌摆出了笑脸。

　　“后天，灯会刚好开幕，会很热闹。不过，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后天人很多的。”景阑问道。

　　我正是因为知道那里人很多，所以，才想到要去那里。

　　“难得开心一次不好吗？”李陌歪头笑道。

　　“你好像看起来不开心？”景阑皱了皱眉。

　　“哈？我哪有不开心，我……”李陌笑着辩道。

　　“和你呆了这么久，你的心情我会看不出来吗？”景阑直视着她。

　　呐，知道我有多想哭吗？不要再对我温柔了，不然，我不忍心。

　　“没有不开心啊，只是在想刚刚的考试，呃，作文不知道有没偏题。”李陌说着话，眼神却一直看着左上角。

　　“明明说谎技巧不高超，却还要再欺骗我呢。”景阑继续说着。

　　不要用那么坚定的语气好吗，我怕被你看透了心思，我只想静静地离开你。

　　“不想说的话，那我不强求了。后天，我会去接你。”景阑重新微笑了起来。

　　“好。”李陌干脆地答应了。

　　这也许会是我们间最后的许诺了吧。

　　“陌陌，吃了晚饭了吗？”景阑那天晚上打来了电话。

　　“嗯，吃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去接你，你做好准备哦。”

　　“嗯，好。”

　　李陌挂了手机。

　　她仔细地挑出一条淡雅的碎花雪纺裙穿上，层叠的荷叶边，一转身便会轻飘曼舞起来。再套上一双轻软的银色勾花平底鞋。然后把景阑送的十字架仔细整戴好。

　　李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她用手努力地提起嘴角。开心地笑出来啊，一定要留给景阑一个最可爱的自己作为最后的印象。

　　“出来咯，在你家门口。”半个小时后，景阑再次打来电话。

　　李陌将手机的定位系统关掉，然后熄掉家里暖黄色的灯，带上大门。

　　景阑穿着一件白衬衫，衣摆处有银色的旋升的花纹，墨色的头发在路灯的照射下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晕。还是骑着那辆悍马的军绿色山地车。

　　“这件衬衫很衬你气质的。”李陌夸奖道。

　　“你的裙子也真的很漂亮，很梦幻、很可爱。”景阑也笑道。
　　梦幻吗？

　　“诶，那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样的，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过呢。”景阑迎着微凉的晚风骑着车。

　　“臭美。让我想想怎么表达……嗯，这个外貌嘛，很端正、俊秀、帅气。然后呢，很有风度，像一个骑士一样；柔道技术很厉害；处事很稳重、镇静；对我很温柔、好心，很信任我，很满足我的要求。哇，不知不觉数了这么多优点哪。”李陌扳着指头数了很久。

　　“呵呵，其实，我可以帮你概括这些哦。”景阑稍稍侧过头，“我对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很爱你。”

　　李陌笑意挂在脸上，“嗯，很简洁。”

　　中山公园的灯会果然很热闹。景阑牵着李陌的手给她指着各处的灯。

　　“陌陌，看那边的树上挂着的亮晶晶的东西，都是水果灯哦。”

　　“喏，这些都是大型的船灯。很灿烂是不是？这个是孔雀开屏，这边的是狮子戏球，那个是鲤鱼跳龙门，再左边的叫二龙夺珠。”

　　“远处那个很长的是有108米长的‘东方巨龙’，很不错吧？”

　　李陌在眩目、璀璨的彩灯下对着景阑甜甜的笑着。

　　“在那里不要动哦，我帮你拍张照片。”景阑掏出他的单反。

　　“嗯。”李陌提起裙裾。

　　她的背后是耀眼的双层旋转木马和各式各样绚烂的官灯、纱灯，以及夜幕上绽开的各色烟花。她笑得似乎很灿烂，可是为什么眼神里是闪烁着的？是彩灯太耀眼还是她很难过？

　　“陌陌……”景阑刚想问她自己的疑问，却被她打断了。

　　“那边很热闹呢。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李陌拉着他向人很多的地方走去。

　　那边的大树上，挂着一长串一长串的花灯。那是许愿花灯呢。

　　人潮拥挤着，这里是中山公园人最多的地方了吧。

　　“那里，人真的太多。”景阑劝道。

　　李陌眼中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景阑看了看她，“那抓紧我的手啊。”最终还是选择牵着她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景阑紧牵着她的手。

　　三步，四步，离花灯越来越近了。

　　五步，六步，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七步，八步，是时候可以放手了。

　　九步，十步，心里为什么犹豫了？

　　十一步，十二步，不行，要狠下心了。

　　景阑，你别怪我心狠，别怪我无情，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虽然，终有一别，可是，我不想让你尝到离别的苦痛。

　　就此，让我放手吧，把痛苦都留给我一个人承担。

　　李陌望着景阑挺拔的背影，眼里渐渐涌出了泪水，她悄悄挣开景阑温热的手，将一张纸条塞进男生手里，再把身边的一个人向前一推，便再也不敢再看男生一眼，转身推开面前的人群，飞快地跑开了。

　　呐，我是不是很傻？连再见都不愿意和你说。

　　可是我不想看你伤心的表情。

　　我真的好傻呢，连最后一次和你的游玩都没有尽兴地结束。

　　没关系，因为我不能给自己留下关于你的悲伤记忆。

　　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好后悔，我连许愿花灯都没为你挂到树上呢。

　　不过，你会替我许愿，帮我挂上吧。

　　李陌拼命地向与景阑身处的人群相反的方向奔离。

　　当她累得直喘粗气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灯光稀疏的地方，四下望了望，完全看不到那些大堆的人群，才停下了脚步。

　　公园那么大，我把手机定位系统也关了，你，应该不会找到我了吧。

　　李陌在大树旁蹲下身来，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陌陌，笑出来吧，回了苏州一趟，就没见你真心笑过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事，不要再让我看到心疼好吗？”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要珍惜剩下来的日子，对吗？不要再不开心了啊，算起来，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只有7个月了呢，再不好好地度过，你可是对不住我，也对不起你自己啊。”

　　“不过，你独占我也很乐意啊。”

　　“陌陌，你以后最好每天放学都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陌陌，抬头看我。我真的，爱你。”

　　“呐，陌陌，你不要忘了我就好，以后，倘若你还心中有我，我会去找你。”

　　“不管如何，你只要难过了、伤心了，就立即要想到我，然后打电话和我倾诉，我都会认真听的。”

　　“我对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很爱你。”

　　脑海中却一遍一遍地回响着他的声音。

　　景阑在发现手被挣脱后，猛然一惊。手上捏着一张纸，打开看了下大概，惊讶地连忙看了看四周——没有她的身影。他心下慌了起来，跑出了人群。手机定位系统也完全收不到她的信号。

　　我说过让你抓紧我的手。

　　“看见一个长头发，穿碎花裙的女孩吗？”“没有。”

　　我牵你的手牵得那样紧。

　　“看见一个长头发，穿碎花裙的女孩向哪边跑了吗？”“没看到。”

　　为什么想到要挣脱我的手。

　　“有一个长头发，穿碎花裙的女孩跑过去了吗？”

　　“看到了，好像一直往那边跑了。”

　　顾不得说一声谢谢，便赶忙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傻瓜，是想一个人承受离别的痛苦吗？

　　一个人，承受，离别的痛苦？

　　景阑不禁放慢了脚步。

　　打开了手里的纸张。

　　景阑，我从来都很听话的，对不对？^_^

　　可是这次，我不乖了呢。

　　你千万不要责怪我，让我也为你着想一次吧。

　　我一个人来承受离别的痛楚，总好过让你一起难过吧？

　　我的记忆里可全部是你的笑脸哦，开心地，温暖的，搞怪的笑脸。

　　我要好好把这些暖心的笑容珍藏在记忆里。

　　你不要追过来，那样我会不开心的哦。>_<因为，我怕看到你忧伤的眼神。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呢，千万不要让它们落满悲伤。

　　所以我才会挣脱你的手，独自离开。

　　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_^

　　很爱你的陌陌

　　“20498.4公里，是地球经线的长度。13年，两人的心可以以5厘米每秒的速度走过从北极到南极、那一段地球上最长的距离。所以，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呢。青岛和苏州只不过是712公里，心，会更近的吧。”

　　“知音一生一个足矣。”

　　“你留给我的全是美好的记忆，我怎么会伤心呢？有情人与知己同为你，回忆里全是你伴随我身边，多么美好。”

　　“知道吗？我有多舍不得离开你，我怕我一旦离开你，我会像亨利八世那样陷在自己的情感中，不能自拔。”

　　“可是，我会永远记得你给我的幸福和快乐，即使永远沉浸在回忆中、假想中，我也很开心呢。”

　　“我也这样想的，可是我怕，分别那一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怕我舍不得，我怕我会很难过。”

　　“臭美。让我想想怎么表达……嗯，这个外貌嘛，很端正、俊秀、帅气。然后呢，很有风度，像一个骑士一样；柔道技术很厉害；处事很稳重、镇静；对我很温柔、好心，很信任我，很满足我的要求。哇，不知不觉数了这么多优点哪。”

　　耳畔全是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李陌蹲在树下，脸枕在手臂上，回想着自己写给景阑的纸条。

　　我，其实有些释然了呢。

　　记不记得，我们看动漫时，你说过：纯真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即使最后没有得到一段圆满的完结，但情感依然会留在彼此的心中，成为最美的回忆。

　　这句话，我信奉为了真理。

　　心里觉得忽然轻松了很多。

　　景阑看完纸条，皱着眉，叹了口气。

　　陌陌，你还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抬头。

　　视线定住了。

　　在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生蹲在一棵树下。

　　眼前浮现了很多她可爱的笑容、忧伤的眼神、镇定的模样。

　　陌陌，我多想跑上前再安慰你一次，多想再上前拥住你瘦小的身躯，帮你拭净泪水。

　　可你傻傻地要求我不要追上去，你说，你这最后一个请求，让我该如何是好？

　　再抬眼，那个灯光稀疏、冷清的地方，却已不见蹲在那里的女生了。

　　是我刚才看错了，出现了幻觉？

　　还是你看到了我，坚决地离开？

　　景阑下意识地拨下号码。

　　“嘟——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傻丫头，这次你狠下了心呢。

　　好吧，按你说的，

　　只给你的记忆中留下我的笑。

　　景阑，你不会追来了吧。

　　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

　　上帝保佑你，要永远幸福。

　　如果还有来世，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你身边，别无所求，因为我要珍惜你永远。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