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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别无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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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颂文重新坐回餐桌前,刚才起身时,他腿上铺的餐巾掉在了地上,阿江转身去储物柜里拿了两条新的,一条给他,一条放在陈清宇面前。
于颂文照着样子,自己铺好了餐巾,又拿起刀叉,他真是毫无胃口可言,但在陈清宇的注视下,还是勉强吃了一块牛肉。
再上乘的珍馐,此时在他嘴里,也味同嚼蜡。
他咽下了第一口,抬头重新看向陈清宇,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可以谈谈了吗?”
陈清宇简单整理了一下被扯出褶皱的前襟,也坐了下来,在把牛肉放进嘴里之前,他很认真的向于颂文问道,“当然,牛排可口吗?”
“我在讲案子。”
陈清宇不急不慢,细细咀嚼,待充分品尝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还不错,于sir,合你的胃口吗?”
在于颂文再次站起来前,他终于进入正题,“何家栋来陈家,带走了一些东西。我怀疑是这些东西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什么东西?”
十年来,这是于颂文第一次听到与案子有关的新消息。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出来。
“一些证据,走私洗钱的证据。”
“关于谁的证据?”
“于sir,你太性急了吧,”陈清宇不再透露关于黑警案的信息,他看着于颂文焦急的快要生烟的样子,有些想笑。
他清了清嗓子,强压住笑意,“我阿爸在我小时候就告诉我,要与别人谈判,就要拿出与对方等价的筹码。于sir,你有什么筹码与我谈?”
于颂文被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他除了自己的一条命,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
“于sir,先回答我的问题,晚餐还合你胃口吗?”
于颂文方才囫囵地吃了一口,根本没印象那肉是什么味道。他随口应付了一句,“…还好。”
“阿江,让厨房明天再订两份。”
陈清宇突然很开心,像是被狠狠表扬过的孩子一般,甚至有些忘形,险些忘了自己的人设。
在于颂文惊诧的目光中,他慢慢收起孩子般地笑脸,恢复成谈判的模样,“我要你做我的保镖。”
还没等大脑思考,拒绝的话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我工作很忙的,没有时间……”
陈清宇嗤笑一声,他看着于颂文,话却是对着阿江讲,“打个电话,把人要过来。”
“你的保镖站了满满一院,又不缺我这一个。还有少爷你身边这位,他这么能打……”还没等于颂文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阿江那边已经打完电话了。
“于sir,你可能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是很危险的,我真的需要你来保护。”
陈清宇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于颂文近前,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讲,“我现在算做你的线人,你有责任保护我。”
于颂文听得一头雾水,甚至没反应过来,陈清宇刚才的动作近乎暧昧。
“我阿爸曾经做过何sir的线人,那次见何sir,也是为了给警方提供我三个伯叔走私的证据。”
陈清宇直起身子,两手向后撑着,倚坐在桌边。
“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
“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不过是想借着警方铲除异己。”
陈清宇不做辩解,认可了他的说法。
“也可以这样讲。老人家弃暗投明,做的都是正当生意,不想让他们再给拖下水。”
“只可惜棋差半招,当年是,现在也是。”
于颂文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又是指什么?
“你不会以为陈永福的车祸是单纯的意外吧?”
陈清宇忽然撤手,向前探下身子,他一手扶在于颂文的椅背上,嘴唇几乎贴在于颂文的侧脸。
这次真的太近了,于颂文下意识要站起来,却被陈清宇另一只手狠狠按了下去。
“我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也不想和何sir一样吧。”
“老人家现在把刀递给了我,我不能等着他们来杀我时再还手……于sir,你这把刀鞘要护好我这口刀。”
于颂文没牟着劲去对抗按住他的人,他尽量把头偏向另一边,“你,你现在要利用我对付你三位叔伯。”
“怎么可以说是利用?我也为你提供消息了呀!你立了功,日后尽可以升官加爵飞黄腾达。”
“我只想知道十年前,何家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清宇看他这个扭曲的姿势,实在是别扭,就直起身半坐在桌子上,他看见前面盘子里的牛排几乎没被动过,显得有些伤心。
“何家栋的尸体和车被打捞上来后,他身上和车上都没有找到那些犯罪证据,所以,证据去哪里了呢?”
“被凶手拿走了。”于颂文正了正身子。
陈清宇一直盯着餐盘,他心思完全没在案子上。
“问题是,凶手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你们陈家,人多眼杂,很容易走漏风声啊。”
“不会,”陈清宇很肯定地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陈永福,另一个…我不能说,但是绝对可信。”
“你当时不知道吗?”
于颂文突然发现了这个漏洞,如果陈清宇解释不清,那刚才说的一切就都不可信了。
“那时我和你一样,都还在读书,陈永福怎么会和我讲这些。”
陈清宇发现于颂文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另外一个人讲给我的,我可以发誓,对你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算了,我信,你继续讲。”
“没有了。”
“没有了?”于颂文像触了电门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在最紧张最关键的时刻,陈清宇竟然说没有了。
“你耍我。”
“于sir,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你信我。”
“我要见那个,那个神秘人。”
于颂文知道,再多问也是徒劳,不如直接找到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直接询问。
“我不能让你见他……他是我最后一张底牌,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就都完了。”
“我们?”
“对,我们,也包括你。”
于颂文想问他,关我屁事!
“我得到线报,陈永寿近期会收一批货来港岛,主要是枪支。于sir,有没有兴趣合作?”
陈清宇再次抛出了橄榄枝,不用多想,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时间地点呢?”
“于sir,我们光顾着说话了,肉都凉了。”陈清宇一脸惋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陈清宇的思维太跳跃了,于颂文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存在一条又宽又深不见底的海沟,他的思维就这样反复在海沟两侧不停跳跃,稍有不甚,跳进海沟里,这个人就开始疯批起来。
为了让他的思维保持稳定,于颂文急忙接了话,“不会,凉了也很好吃。我会都吃掉的。”
他真的,又坐下来,一口口,仔细认真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发问,陈清宇到底对食物有什么执念?像是迷失在沙漠的人,渴望着水一样。
“于sir,小时候挨过饿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突然,好跳跃,是陈清宇的风格。于颂文还是仔细想过后,才做了回答。
“没有,养父和嫲嫲对我很好,我从没饿过肚子。”
“那你还真是个幸运的小孩。”
于颂文忙着低头吃东西,没有发觉。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抬头看一下的话,就会看到陈清宇那双原本好看的摄人心魄的眼睛,这时已经噙满了泪水,这双眼睛正盯着不远处窗户,玻璃窗上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坐着,一个依靠在桌旁站着。
他看向两个身影,刚刚的那句话是对于颂文说,也是对自己说。
“怎么,少爷也会饿肚子吗?”
少爷当然不会,但阿宇会。
陈清宇初来陈家,每次佣人给他准备吃的东西,他都会把眼前的食物一扫而光,如饿鬼投胎一般。有时肚皮要被撑爆了,他连路都走不了,只能由别人抱到床上去休息。有时还会因积食而发烧,家庭医生那一段时间总要来给他看病。
直到陈清宇意识到,他再也不会被关起来饿肚子时,才恢复了正常的饮食。
“我们是否可以逆向思考,假设消息是何家栋自己透漏出去的。”
陈清宇岔开了话题,又回到案情讨论中来。
饶是于颂文知道他的思维方式很奇特,但还是惊得被口中的迷你小土豆噎住了。他用力砸着胸口,拳头与胸骨碰撞发出咚咚声,干涩的双眼,也因为生理上的条件反射而微微泛着水光。
陈清宇看着看着,就晃了神,伸出去帮忙拿水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
这么多年了,于颂文小时候习惯的小动作依然没变。
阿江怕于颂文被噎死,故意咳了两声。
陈清宇继续伸手去拿玻璃杯,把水递到于颂文手里,自己把脸扭去另一边。
食物终于咽了下去,于颂文长长舒了一口气,“谢谢!”
陈清宇急忙转过脸,刚要张口讲话,只听于颂文继续讲,“你的假设不成立,不合常理,何家栋没有理由这样做。”
陈清宇的笑容僵在脸上,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