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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谣言公司8 ...

  •   那首诗被称作恶魔的召唤,死亡的咒语。

      据说作诗者被守卫抓捕时,大脑已经被异种寄生了,是来消灭人类,摧毁人类精神的。

      俞灵那时候还特地找来这首诗读过。

      不过,她读的部分也只是没被销毁的小节。

      /
      作为一个人类
      来到这个世界上时
      她知道自己要受苦吗
      知道自己将来
      在满是人的格子间里
      一坐就是一辈子吗

      知道自己从一个牢笼走出
      马上就被套上另一道枷锁吗
      知道像我这种城防区的底层人
      只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吗
      知道作文里的梦想职业
      会让自己累到身心都亮红灯吗

      究竟是谁
      给了人这样的定义
      末日都悬在头上了
      还在读书考试,上班工作,结婚生子
      我们连生存都快做不到了

      我一无所有
      所以只能随波逐流
      我需要晶石和资源
      才能活下去

      可是
      人生下来不都是一无所有吗

      那这些“获得”
      究竟谁来定义呢

      在精英区我不快乐
      在公民区我不快乐
      在城防区我不快乐
      第九基地的人类都不快乐
      那到底,谁在享受我们的快乐
      /

      诗到那里就断掉了。

      跟米卡的日记一样,戛然而止。

      不过,看样子米卡最初在痛苦中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日记上都只有她日常的工作记录。

      下一篇自述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我大概等不到赚够医疗费那天了,我必须辞职。】

      季傲只给我布置任务,却不告诉我这项任务涉及的风险。

      还是我自己去查到的。

      原来,他们每天让我做的这些繁琐事项,是为了造假,抹除他们犯罪的记录。

      他们在人体身上进行了非法的基因改造,并且没有通过申请,擅自抓捕未被驯化的异种生物,进行基因提取实验。

      而我,则负责掩盖这些痕迹。

      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帮他们做了半年这样的事,简直难以相信!

      我竟然,在犯罪。

      周日那天我照常加班,不过晚上没有走,一直在办公室坐到天亮,等老总一上班,我就去递交辞职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世特骏公司的老总,王爱丹。

      “Aidan Wang先生,”我不得不这样称呼他,“这是我的辞职信,一个月内我会做好交接,请尽快受理。”

      “这位朋友,你看起来在工作中遇到了危机,我有责任来开导心理出现问题的员工,不如你先说一说,遇到什么困难了,才想着辞职的?”

      这位老总看上去还挺面善的,笑容很温和,说话时会微微前倾,作出很专注的姿态。

      他跟我聊了很久。

      从公司如何建立,如何经历磨难,如何濒临破产又咬牙坚持力挽狂澜,他说话时似乎富有天然的魅力,如故事一般娓娓动听。

      我不自觉被那番热血动摇了念头。

      由于太久没得到过这样的尊重了,我一时昏了头,没能把事先准备好的控诉大声说出。

      拿回辞职信后,他答应我给我调岗位,并且给了我一个月的过渡休息期,这是其他员工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我可以调剂到我最开始期望的技术部门。

      而且听说,研发部最近在尝试改良芯片以延长改造人的寿命。

      想到母亲和父亲现在经历的痛苦,我决心要加入那个项目组。

      既然已经逃不脱,已经被拉入深渊,我为何不在离开之前,多为我的父母谋点生路呢?

      不过,当时我真的想不到,那里也是另一个深渊。

      如果我多打听一下之后的工作就好了。

      我确实不累了,我很轻松。

      因为我被架空了,被孤立了。

      没有人给我分派工作,没有人带我培训学习,我也不被允许参与任何与技术相关的事情。

      我每天从早呆坐到晚上,有的时候仿佛觉得我已经不存在这里了。可是我能够触摸到我自己,我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不给我安排工作了。

      幻听和厌食仍然在我身体里愈发严重,本以为换个环境我会振作起来,但我似乎好不起来了。

      我开始不敢靠近窗户。

      每次站在传遍,脑子里就会生出一只手,想把我推下去。

      我怕我哪天真的一不留神,自己跳下去了。

      还好,有一个姐姐,在我最最灰暗的日子里,成为了我的一束光。

      她是运营部的,负责直播卖货。

      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她会给我夹菜,盯着我吃完早饭和午饭,在我一厥不振时,带我绕着工厂外围跑步,教我打拳击。

      有天午餐时,或许是那天工作比较顺利,我忍不住多和她说了几句话。

      她问我为什么不笑一笑,说我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我说,我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就像吃饭时,食物在我的嘴巴里,我却尝不出味道的区别。

      我经常会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我必须依靠定时提醒,告诉自己主动去吃东西——依靠闹铃的催促、胃部因饥饿传递的痛感,以及人类活着的本能。

      每天起床的时候,是我结束生命的欲望最强烈的时刻。

      说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着善良的姐姐讲了许多怪话,我很害怕地捂住了嘴巴。

      可是,姐姐却哭了。

      她哭我过得好难,也哭自己的生活好难。

      她说,以后一起吃饭吧。
      她会当我的闹钟,让我活下来,每一天。

      我开始重新觉得温暖了,我又对生活充满了干劲。

      之前在季傲手下工作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他怕担责,把我的权限开到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我有机会接触很多核心技术文件。

      没事的时候就去资料库,看书看资料,学习。

      下班还可以去垃圾处理厂捡一些芯片自己实验。

      原本我的一切像生长在幽深的荆棘丛中,避着光亮,也避着人群。

      是她让我明白,我也可以不再激烈地与自身排斥,我让自己与这深渊融为一体。

      只要主动权在我的手里,我便不害怕不挣扎,不委屈不愤怒,也不会再控诉上天的:不公。

      我接受了这种状态,从此风消止息,水面无波无澜也无光。

      我的本质让我无法产生幸福的感受,倘若我的灵魂底色就是悲伤,那我也不需要让它再多些快乐,反而不纯粹。

      只是,我不敢再对着帮我的姐姐说我不快乐,因为她会失落会难过。

      荆棘疯长的阶段已经被我熬过,我拉开缠绕在身上的荆棘,走出黑暗的房间。

      我终于敢站在窗前,自然地收回俯瞰地面的目光,选择转身而不是跳跃。

      因为我告诉自己,在咬牙坚持一天。

      或许明天的我会想要活着。

      *
      俞灵弯了弯唇,翻到下一页。
      可看到第一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错了。我又后悔了。】

      我以为我找到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轨道,也有了新的朋友。

      可昨天,我又听到了关于新朋友的谣言。

      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她被我牵连了。

      我只好拉黑她,不回她的消息,希望她像别人一样恨我、骂我。

      只要跟我不是一边,她就能融入那个圈子。

      最后一次听到她名字,是她在直播间不小心晕倒,被送进医疗室休养。

      我后来再没见过她了。也没机会见了。

      因为,我遇到了更大的灾难。

      这次的谣言堪比洪水,就算我再怎么刻意忽略也没用了,因为它们传到了Aidan Wang的耳中。

      我利用权限疯狂学习的阶段,曾经被一位前辈发现过,我以为他会揭穿我举报我,可他没有这么做,偶尔还会教我一些学习方法。

      他算我的贵人。

      他是我运营部新上任的主管,可能从姐姐口中得知过我的事情,格外关照我。

      他是位很和蔼的前辈,快退休了,最喜欢和人谈起令他骄傲的女儿。

      对了,他女儿跟我差不多大。

      有一天午饭时间,前辈遇到我,随口问起,他女儿也考了悬浮车驾驶证,但是不敢上路。

      我说,我可以帮她。

      我利用午休时间,去车场教她女儿如何驾驶悬浮车在城防区内行驶。

      因为午休时间很短,我最多只能陪他女儿在临瑚区附近逛。

      有一天,我们好好地在路上行驶,忽然被恶意别车。我们当然不会让,在一个岔路口,他违规超车,和前面的货车追尾了。

      我们的车也被他蹭坏了喷漆。

      那个人对着我们破口大骂,嫌我们喷漆太鲜艳,影响他的视线,骂得很肮脏。

      前辈赶过来后,那个瘦男人才闭上了嘴巴。
      我下午上班要迟到了,不得已搭前辈的车回公司。

      前辈想要支付学费,感谢我这段时间教她女儿。

      我本来是拒绝的,就这么推让了几下,被路过的茶壶看见了。

      茶壶写了举报信,发到了公司的内部网页上。

      那天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被议论的中心。

      没有人敢靠近我,我成了瘟疫。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仿佛被我触碰一下就会染上病。

      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张合,可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我就好像是被删除了听觉。

      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心会那么强。

      为什么要盯着我,为什么要看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有理由。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八卦要讲。

      大到同事之间的暧昧绯闻,小到我的鞋子有没有刷干净。

      我好讨厌被凝视,被议论。

      那之后……

      这半张纸被揉得很皱,墨水也被水打湿过,糊成一团,俞灵完全看不清内容。

      她只好跳过这部分,翻到下一页。

      【我被安排到车间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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