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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何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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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冬来,春去春来,梅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今日万梅山庄勾月空悬,主院依旧灯火灼灼。
西门玉半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形容枯槁,面容在橘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手里正拿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不时冷笑出声,“这么多年了,可算找到你们了。”
“忠义镖局,忠义四君子,好个忠义镖局,好个四君子!”他大笑。
王福看着貌似癫狂的西门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庄主?”
西门玉并不理他,只是大笑,好像看见了这天下最好笑的事,笑得喘不过气。
“四君子,哈哈哈哈哈,四君子,哈哈哈哈哈……”
王福感到十分害怕,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小心地从房间退了出去。一溜烟跑去找刘伯,疯狂敲门,“刘伯,刘伯,刘伯快别睡了,庄主好像疯了。”
刘伯住在主院,离西门玉的房间很近。他半披着衣服,皱眉开门,“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稳重。”
王福管不了那么多,门刚开了个缝,他就挤了进去,抓着刘伯道:“不好了,庄主疯了。今晚有人传密信进来,是个小纸条。庄主看完那个纸条就开始疯狂大笑,说什么“终于找到了,四君子什么的。”你快去看看吧。”
刘伯面色微变,迈步就往主屋走去。
主屋里西门玉已然平静下来,发丝安静地垂在他的两颊。
他抬头看见刘伯,勾唇笑道:“你来了,正好。”那笑容在灯光下竟有些刺目,抬手将那张纸条递给刘伯。
刘伯上前接过,走到灯旁,眯起眼,仔细查看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
杨柱,原名杨铁柱。
王吕,原名王二驴。
张勾,原名张三狗。
郭潇,无原名,都叫他郭家老小。
四人均为山西和顺县人。七年前山西大旱,四人逃难去往塞北,不知何原因停留了很久。
之后四人辗转去往山东,次年在济南买下一百亩田地和城中一座宅子。
五年后成立忠义镖局,乐善好施,素有侠名,人称“忠义四君子”。
刘伯越看脸色越难看,等他看完后脸色已然惨白一片,他抬头颤抖着声音道:“庄主,当年那四人听口音确实是山西人。”
西门玉笑容难看:“那不就正好对上了,不然他们哪来的钱买济南的田地和宅子。可惜我那时瞎了眼,竟然引狼入室,害我孩儿惨死。”
刘伯劝道:“人心隔肚皮,谁能看出人模狗样的四人,尽然包藏祸心。庄主好心给他们盘缠,他们看山庄富裕,竟然把主意打到少主子身上,绑架勒索。”
西门玉咬牙道:“当时我已经答应给他们钱财,他们本可以放了我孩儿,却仍然杀了他。”
说到此处他双眼通红,忍着悲愤道:“刘伯,我好恨。我好恨他们人面兽心、忘恩负义,更好恨自己无用,学武竟然练断了双腿,不能亲手为我儿报仇。”
刘伯也双眼通红,勉强劝慰道:“庄主还有少庄主,少庄主是武学奇才,一定可以为少主子报仇。”
西门玉闻言双眼放光,颤抖着道:“对,西门吹雪,我还有西门吹雪。”
他握住刘伯的手,激动道:“快去把他找来,把他找来。”
刘伯连忙安抚他,“现在天色已晚,要除掉这四个人还要从长计议,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西门玉本来就卧床已久,现在激动过头脑子混沌,顺着刘伯的力道躺在床上,很快就脱力昏睡了过去,只是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对,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清晨梅园。
一白衣人似是飘坐在空中,白衣垂落,无风自动。
身下是一株较粗的梅花树,此时正枝繁叶茂。
他修长的手半撑着脑袋,神情闲适;狭长的眼眸微眯,目光和缓。
目光前方有一个舞剑的白衣少年,剑光凌厉,气势如虹。
无数树叶被他的剑气击落,还未落地,就在空中骤然炸裂。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刘伯的头发已然全白,他一脸欣慰地看着西门吹雪利落收剑转身,温和道:“少庄主,庄主唤你过去。”
西门吹雪点头,迈步朝着主院走去。
刘伯跟在后面,年纪大了,总忍不住要叨叨两声,“庄主最近是越发不行了,你们终究有父子情分在,要是庄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您也要体谅一下他。”
西门玉近年来一直卧病在床,他今日难得清醒又平静,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发火。
他看见门口长身玉立径直走来的白衣少年,他淡淡问道:“你如今年岁几何了?”
西门吹雪站在近处平静道:“我七岁学剑,至今已有八年。”
西门玉咳嗽了几声,对着空气感慨道,“原来已经八年了。”
他用力紧盯着西门吹雪的眼睛,似要从那里看出答案一样,问道:“你可恨我。”
见西门吹雪未曾避开他的眼睛,也不曾回答,他笑了一声,“你应该恨我,可我知道你不恨我。你们这些天才怎么知道,努力了很久之后,依旧非常失败的痛苦。”
“我儿子是这样,赔上了自己的命;我走了儿子的老路,结果赔上了自己的双腿。”
“西门吹雪。”他突然叫了他一声,“我要你发誓,发誓你永远不会改名字,发誓你要永远守着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点头,“这是自然。”
西门玉不满道:“你不问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你养我,请人教我练剑;我为西门雁报仇,帮你守万梅山庄,这很公平。”
西门玉突然道:“好,也是时候了,你去杀掉那四个人吧。”
他变态般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七年了,听说他们的妻子今年刚好一起怀孕,最近先后生下四个儿子。”
“让他们多活了七年,如今竟是儿女双全,事业有成。”
他继续痛快地道:“在这个时候杀掉他们。你说他们的妻子、儿女会不会和我一样痛苦。”
“要是当年杀了他们,只能让他们自己痛苦;而现在杀了他们,就会让他们全家都痛苦,这是他们的报应。”
他转头狠狠盯着西门吹雪道:“你愿不愿去杀了他们。”
西门吹雪平静道:“杀人本就该偿命。”
西门玉道:“你忍心看他的妻子儿女伤心?”
西门吹雪道:“与我何干。”
回梅园的路上,西门吹雪对着刘伯说道:“我要沐浴斋戒三天,三天后我去山东。”
刘伯叹息道:“少庄主可是不忍心。”
西门吹雪道:“诚于剑道,杀该杀之人,有何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