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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金龙胆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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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悄无人声,只有夜虫鸣叫,金繁提着一包草药,脚步匆匆地在医馆的廊中穿过,只是没等他出了医馆,就于拐角处迎面撞上过来取药的宫远徴。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了眼对方提着的药包后,宫远徴率先抱臂质问,“你来做什么?”
金繁也毫不隐藏,坦然道,“替雾姬夫人取药。”
“为何不让下人来取。”
“宫门内乱,执刃大人不放心,让我亲自照顾。”
宫远徴直觉金繁另有目的,扬起眉道,“让我看看药包。”
“公子请便。”
见药包内确实是一些普通草药,宫远徴也不能再刻意为难,只能扯着嘴放人走了。
只是待两人擦肩而过后,宫远徴依稀看见看金繁衣袖上沾着的厚重灰尘,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走进摆放医案的隔间,果然看见了顶层,摆放大夫出诊记录册子的柜子上,有灰尘被擦过的痕迹。
角宫,室内仍点了烛火,宫尚角并未歇息,而是给深夜来访的弟弟,泡了一壶安神的茶。
“哥,你刚让我查过大夫去旧尘山谷医诊的记录,结果我刚刚去医馆,就发现金繁也在查。”
宫尚角稍显惊讶,却并不是很在意,“这么巧?”
宫远徴看不透哥哥的想法,只能直白地问,“哥,你到底在查什么?”
“贾管事。”宫尚角又补充道,“贾管事的儿子得过重病,两年前被宫门大夫治好,将死之人不但起死回生,还变得力大无穷,确实可疑,宫子羽他们估计也是察觉了。”
宫远徴听到‘起死回生,力大无穷’两句,陷入了沉思,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荒唐,没有言语。
宫尚角给弟弟倒了杯茶,没有再提贾管事,而是扫了一眼宫远徴放在桌旁的草药包道,“装了什么?”
宫远徴回神道,“哦,一些金龙胆草。”
宫尚角虽然不像宫远徴一样精通医毒,却也对草药有一些了解。“金龙胆草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良药,你受伤了?”
不等宫远徴摇头,宫尚角加了一句,“我闻到了血腥味。”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哥哥。”宫远徴停顿了一下,道出了实情,“我没有受伤…受伤的是陆小蝶。”
说完他从衣襟里拿出那本玉腰奴手记。
“…我们在后山,找到了这个。”
手记不厚,薄薄的一本,大半都记录了玉腰奴试药的记录,剩下那薄薄几页,虽短,却字字珠玑,直写了人与妖之间的求不得。
“玉腰奴是她的父亲…”宫远徴一五一十地道出陆小蝶的身世和他们在妖塔里的所见所闻。
“既然塔里或许有代替她血肉的方子,这么多年她为何不找,还大费周章地跑来前山?”宫尚角声音清冷,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
宫远徴迟疑地动了动嘴,“她,她不识字。”
刚刚升起的怀疑之心立马被打散,宫尚角表情凝固了一下,抬手抿了口茶,“…这样。”
两个兄弟默默饮完一杯茶水,宫尚角才又开口,“你偷跑去后山,我也不再追究,明日我会把这本手记交到长老那边,只说是陆姑娘从后山找到的,相信有月宫帮忙,靠着手记里的记录,把完整的药方修复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就麻烦哥哥了。”
茶壶已空,也该到歇息的时候了,宫尚角看着还脸带愁云,并没有离开意向的宫远徴,叹了口气,“还有事?”
“哥。”宫远徴开口,“天下真有母亲,忍心要自己的孩子的性命吗?”
“人心难测,何况已死之人的心思呢。”宫尚角缓缓道,“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么想。”
宫远徴想着陆小蝶那句‘母亲要我活,我便活’,有些烦躁地撑着额头。
“她这么听她的母亲的话,要她生便生,要她守塔便守塔,若是有一天知道她母亲要她死…我怕她—”宫远徴没有继续说,只觉得这种死对于陆小蝶来说太过残忍。
少见自己弟弟这么苦恼,宫尚角却有些欣慰。在这诺大的宫门里,多了一个在意的人,便也会多一份忧愁,一份烦恼,但同时也会多出一份欢喜,一分陪伴。但无论是忧愁还是欢喜,对于宫远徴这个从小在感情感知方面略有迟钝的孩子来说,都是难得的解药。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她,她自可以无忧无虑地好好活着。”
宫远徴抬头看着哥哥,但宫尚角却又话音一转。
“你也可以选择告诉她,然后一起面对真相带来的代价。至于怎么选,就看你想要什么结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宫尚角就出发去了后山,宫远徴早起在徴宫给还昏睡着的陆小蝶换了新的伤药,确定她的伤口没有再渗血后,就赶去角宫,送了他哥哥一程。
上宫浅伤口未愈,此时正看着医馆的大夫给自己把脉,她露出手臂上未退的结痂,看起来倒有几分吓人,“我这满身伤痕着实难看,大人为何不把金龙胆草加入我的药方?”
还没等大夫回复,宫远徴这时好巧不巧进了门,调侃道,“怎么,这么急着用金龙胆草祛疤,是担心被我哥嫌弃吗?”
上宫浅没有生气,笑了笑,“角公子可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
宫远徴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我哥看上你什么?心灵美吗?”
上宫浅不作声,只是故作姿态地将耳边的头发向后一挽。“等徴公子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宫远徴语塞,又生硬地把话题转回金龙胆草,“你就别想着金龙胆草了,我拿走了一半,另一半被羽宫下人拿去给了雾姬夫人了。”
等大夫行礼离开后,上官浅才慢慢开口,“徴公子既然拿了一半,不如匀些给我?”
“我为什么要匀给你?”
“徴公子伤还没好吗?”上宫浅反问。
他的伤是好了,可陆小蝶的伤还没好呢,那处创口如今还皮开肉绽,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留疤,宫远徴一想到陆小蝶身上因为他可能要留下疤痕,一股烦躁就从心头涌来,连带着回上官浅的话都有了三分火气。
“我自有我的用途,你管得着吗?
上宫浅只觉得宫远徴是刻意为难,扣着草药不给她用,有些不耐的咬了咬牙,“不过还是多谢徴公子专程来看我。”
宫远徴又占得上风,看也不看上宫浅,“我是来告诉你,这几天我哥不在,你好好养伤,不要乱跑。”
上宫浅问道,“角公子去哪了。”
“后山。”
“宫门还有后山?”
宫远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一变,留了一句“一个外人,问那么多干什么!”后,拂袖离去。
等宫远徴回到徴宫,陆小蝶已经醒了,她艰难地坐起身子,等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身上后,她才像大梦初醒般,感受到了伤口上传来的阵阵闷痛。
她皱了下脸,轻喘了几口气,比疼痛更加剧烈的饥饿感来势汹汹。
宫远徴这时候进门,就刚好和试图下床找东西吃的陆小蝶对上了视线。
“躺回去!”
语气很凶,陆小蝶抖了一下,慢腾腾地爬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宫远徴放下手中的勺子,用随身的帕子,把陆小蝶嘴角沾到的粥米擦掉,一大碗米粥,吃得干干净净,宫远徴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能吃,说明你状态不错。”
“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这里养伤,我派了侍卫看守,不会有外人闯进来。”
看见陆小蝶欲言又止,他撇撇嘴,“你那破塔就先放一放,几天不管不会有事的。”
陆小蝶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严肃道,“毒瘴变浓,不行。”
“全宫门上下都吃我做的药,毒瘴而已,能撑得住,不是我自夸—”他停了停,语气有些傲气,“我在制药上,还是有些天赋…你就安心养病吧。”
见陆小蝶还要说什么。宫远徴把眼一瞪,突然说道,“我记起来了,我们小时候确实见过。”
陆小蝶一愣,有些开心,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就抬手给他鼓了鼓掌。
“…”宫远徴无奈,复又说道,“可我从未给你取过名,难不成还有我不记得的事?”
“不。”陆小蝶指了指宫远徴又指了指自己,“你见我第一面,叫我小蝴蝶,所以我是小蝴蝶。”
原来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宫远徴脸色变得奇怪,突然开始心虚起来,他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记性挺好的,那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和你说的那句话?”
陆小蝶有些不明所以,他那个时候话可多着呢,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句。
“被我找到,就是我的蝴蝶了。”宫远徴重复着幼时说过的话,慢慢靠近陆小蝶,直到把人逼到床角。“所以我说养病,你就乖乖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