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不不bubu

42、4月1日下

　　临近傍晚时分，和方瑾得奖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

　　学生社团面向高一学年招新。

　　周遇瞬间从蔫茄子一般的状态里回魂，捏着铅笔在空中挥了挥：“我我我，我要去广播站！”

　　雷好帅一脸不解：“又要当文艺委员，又要请假去画画集训，还不够你忙的吗？”

　　周遇懒得搭理他：“你不懂。”
　　不要小看一个kpop粉丝的力量。

　　大课间让全校听着少女时代歌曲，在操场集合的梦……指日可待。

　　江颂时还在讲台前：“有报名意向的来我这儿领报名表哈，周五放学前交上来。”
　　他说这话时，正好遇上打完球回来的关胜。

　　关胜用胳膊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将手伸到桌面：“班长，我们都能报名呗？”

　　江颂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所有同学都可以。”

　　“行，那我就拿两张。”
　　说着，他从江颂时手里抽走了两张报名表，扬着它们一路走到座位上，路过雷好帅时，扔给他一张：“报篮球社啊兄弟。”

　　雷好帅眉飞色舞地将手抵在额前，朝他行了个臭屁的礼。

　　“蕊蕊，你准备报名吗？”方瑾取了两张表格，递给张蕊蕊一张。

　　被叫到名字时，张蕊蕊怔愣了片刻，伸手接过，温吞地说了声“好”。

　　方瑾偏头看了她一眼。
　　隔了几分钟，又看了一眼。

　　那道视线太有存在感，张蕊蕊按了按笔杆的活动端，抬头迎上方瑾的目光。

　　方瑾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地看过来，“呃”了声，才小心翼翼地问起：“你打算报哪个呀？我看了半天，越看越纠结。”

　　张蕊蕊犹豫着。
　　她其实哪个都没兴趣。
　　只是，盯着手里崭新的报名表，她想象着自己参加其中某个社团时的样子。

　　每一个都像一个新的她。
　　每一个都不是她。

　　视线浏览过美术社团时，张蕊蕊脑中忽地蹦出一句话来。
　　“可以来画室找我。”

　　紧接着，她又想起上学期竞选班委的时候。
　　也有一个声音。
　　“课代表就是挨累的，你报学习委员，挂个职位还轻松。”

　　喉间又涌出一股酸涩的味道。
　　她张开嘴，深吸一口气，试着压下胃里的恶心。
　　“我……想去安老师的画室。”

　　没有听到质问的声音，她茫然地转过头，眼里映着方瑾灿烂的笑容。

　　方瑾在报名表上毫不犹豫地勾选了美术社团。

　　方瑾：“我们一起吧。”

　　张蕊蕊：“……好。”

　　她想起来上学期，两人还不太熟悉的时候。
　　也是方瑾主动开的口。
　　“你去厕所吗？”
　　“一起吧。”

　　从那节美术课起，张蕊蕊就动了不止一次想上楼去画室看看的心思。

　　正苦于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社团招新就来了。

　　安老师说，有问题可以去画室找她。
　　沈老师说，不舒服时记得来校医室。

　　她先去了校医室。
　　一开始，还含糊着说自己是胃痛。

　　结果沈老师给她开的药方是一张晚自习的请假条。
　　“你需要休息，充足的睡眠是恢复精力最快的方式。蕊蕊同学，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呀？”

　　又想起沈乐知偷偷塞给她的情绪自测表。

　　沈乐知递给她时，跟她说，这个只是起到参考作用，如果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低落持续很久了，并且测试表的结果不太好，请一定一定来找他。

　　“蕊蕊，你很勇敢，你真的很勇敢。”
　　“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问题并主动寻求治疗，很多孩子连这一步都迈不出来。”

　　“或许，接下来的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了，要不要试试看？”

　　去试试么。
　　反正也不会死。
　　反正也不会比死掉更糟糕了。

　　张蕊蕊抿了抿嘴，在方瑾期待的眼神里，动起了笔。

　　两人去交表时，正好遇上刚领到表格的谈嘉。

　　她们一同回到座位，谈嘉也拉过凳子坐到周遇身边来，几个人聚成一小堆聊天。

　　谈嘉问：“你们报了哪个呀？”

　　周遇：“广播站，必须是广播站！以后你们有想听的歌我可以优先放哈，我实在是受够了大课间放的那些土嗨曲了。”

　　方瑾托着下巴，欢快地分享：“嘻嘻，我和蕊蕊要去美术社哦，以后可以跟着安老师呢！嘉嘉要一起吗？”

　　谈嘉摇摇头，姿态有些扭捏：“嗯……不了，我有心仪的社团了。”

　　方瑾：“什么啊？”

　　谈嘉：“语文诗社。”

　　方瑾和周遇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惊叹声：“啊？”

　　周遇：“嘉嘉，你确定你这个不是在开愚人节玩笑吧？”

　　“你以为谁都像雷好帅一样无聊？”谈嘉无语。

　　雷好帅十分配合地作胸口中剑状，倒向桌面。

　　周遇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一边手指着方瑾，一边痛彻心扉地劝导：“方瑾这个小说狂热爱好者都不报的，带语文诗社的老师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天天把文言文挂在嘴边，张嘴就是诗词歌赋，可无聊了。”

　　方瑾：“是呀，要是单纯喜欢写作啦，看小说啦真的没必要报语文诗社，老头每周都会布置读后感的，你还嫌作业不够多嘛？”

　　谈嘉在群舌交战中避开了目光，低喃道：“我觉得还好啦……”

　　周遇叹了口气：“好吧……尊重你的选择。要是中途受不了记得赶紧跑路哦，据我所知咱班没有报名诗社的，那边人巨少，基本全都是高二的。”

　　在周遇一番危言耸听中，方瑾迅速脑补出了一个万字恐怖小说，不免担忧：“嘉嘉，你要是被学长学姐欺负了，一定回来告诉我们。”

　　不知是听到了哪个字眼，谈嘉脸一红，羞涩地摆摆手说：“不会啦，不会的。”

　　这天自习也刚好是谈嘉执勤，她搬了个凳子坐到讲台边，视线扫过角落，周遇和方瑾又将小纸条传得热火朝天。

　　就连自带屏障的张蕊蕊也不盯着课本了，笔尖一顿一顿的，不像打瞌睡，倒像是慢动作镜头。

　　她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假装没看到这些违纪现象。

　　晚放学时，谈嘉等教室里的人基本走光后，才慢吞吞地抱起课本往座位上走。

　　她悄悄把填好的报名表塞进江颂时的桌洞里，感觉门口出现了一片影子，遮在她头顶。

　　谈嘉抬起头，扶着桌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眼前人似乎比上学期要瘦一些，整齐的黑发在灯光下泛着饱满光泽，看她的眼神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林常笑容很温和：“我好像撞见了一些不该看的场面？”

　　谈嘉感觉一股血气直接涌上头顶，她连忙把报名表扯出来解释：“不是的，我是在交报名表。”

　　“什么报名表？”林常借着她的手垂眸看去，低吟道：“社团招新，你……想来我们诗社？”

　　“……”谈嘉捏着纸的手微微用力，睫毛轻颤，像一只冬日里抖雪的小鸟。

　　林常伸出一根手指，他的指节很修长，指甲饱满，泛着健康的红润，很少能见到男生指甲修整得这么干净漂亮的，他似乎连甲床都护养得很好。

　　那只漂亮的手点了点表格的下方：“真想现在就在这儿签上字。”

　　谈嘉下意识说：“这里面试通过了才能被签名吧……”

　　蓦地，她惊异地仰起脸，对上林常满是笑意的眼睛。

　　“你……”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抖，不是冷的，心脏似乎失控了，快要撞破胸膛。

　　“诗社几百年不来新人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爱学妹，你觉得谁会赶你走？”他笑着，似乎在享受谈嘉的反应。

　　血液沸腾着，谈嘉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会晕，找了个借口退出江颂时的座位。

　　“我帮你吧。”林常跟过来，站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说道。

　　于是，谈嘉默默地接受了林常的帮助，看他把凳子搬回原处。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坐在哪里。

　　被这个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谈嘉扶住讲桌，拿起粉笔转身对着黑板，深深吸气。

　　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颤抖着手擦去旧的课程表。

　　明天第一节是什么课来着？
　　语文？

　　“英语、数学、化学、物理。”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出于身体接收信息的本能反应，谈嘉机械式地在黑板右侧写下“英数化物”，接下来呢？

　　她侧过身体，去看墙上挂着的排课计划。

　　失灵的大脑完全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迷路了。

　　耳畔又落下一道轻笑。
　　心脏随之颤抖。

　　“骗你的啦，明天第一节是语文。刚刚念的是我们班课表。”林常歪了下头，遮住了光线。

　　谈嘉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抓起抹布用力擦去刚写上的粉笔字。

　　“谈嘉。”身后又传来他的轻唤。

　　“嗯？”
　　谈嘉背对着林常，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

　　“谈嘉。”

　　“……嗯？”

　　粉笔在黑板上停顿。
　　她没有转头。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呼吸停止。
　　温柔的轻语化作了耳边的嗡鸣。

　　“……你，你说什么？”她僵硬地回过头。

　　对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我，我没听清。”谈嘉小声补充了一句。

　　林常的声音太轻了，比风声还要小，像是携着微风来的，刚过耳畔就消失无踪。

　　她窘迫的模样像是快哭了。

　　不知道时间走了有多久，指针咔哒咔哒的声音快要把人哄睡着。

　　林常忽然笑了出来，他垂下头晃了晃，语气里有万般的无奈：“逗你的啦。”

　　“愚人节快乐。”他说。

　　不过，两人都没有笑容。

　　谈嘉紧紧地咬住嘴唇，眼底氤氲着雾气，懵懂地望着他。

　　像是意识到什么，林常讶异了一声：“呃，今天是愚人节，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谈嘉闷闷地说，迅速把剩下的课表写完后，丢掉粉笔，脸上的红晕褪去，冰凉的手脚也在恢复体温。

　　她又瞪了一眼林常：“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来真的。”

　　林常也弯起嘴角，抬手拨了下她翘起来的马尾：“真不禁逗。”

　　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凝滞的气息又缓缓流动起来。

　　接下来，他们还像往日一样，并肩走在校园里。
　　心有余悸的谈嘉还刻意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后来的日子里，两人都没再提及那晚的玩笑，仿佛真的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